浴室里镜子上暖黄灯光落在二人身上,陈彦琛没给出是与否,只是紧张地抓着他的手。
梁仲曦没有理会,慢慢将他衣服脱下,就要解开裤子纽扣,陈彦琛再次执拗地停住他的手。
梁仲曦一直盯着他的低垂的双眼,柔软的眼睫毛像帘子。他干脆半步逼上前,跟陈彦琛只剩拳头的距离,手扣在裤头位置,指背贴着他肌肤,陈彦琛光着上半身脸颊都红了就是不敢看他,往后退又已经抵住洗手台,无路可退。
“我还是自己来吧...”陈彦琛的心跳的有点快。
梁仲曦总觉得陈彦琛这人是会给自己下蛊的。就这么往自己跟前赤/身/裸/体地站着,自己的心里都会一只小兔乱跳。他越是紧张,那只死兔子蹦得越兴奋。
蹦得心烦意乱,蹦得天高物燥,蹦得干柴烈火。
哪里不想一把搂住这软腰往自己怀里一靠然后做点成年人该做的事。
不,他不想,不能想。
梁仲曦等理智跟打地鼠似的将那点意乱情迷捶死在地洞里才敢再动,扯开裤头带,薅了他银发一把:“只是帮你洗头还有擦身,其他地方你自己洗,我不看你。”
陈彦琛松了一口气。
梁仲曦觑了他一眼,余光从他左心上那道纹身一抹而过,一边调试温水一边沉声说:“都不知道你害羞什么,你身上还有哪里我没见过。”
“这哪里一样...”陈彦琛嘟囔着,脸更红了。
陈彦琛脱得只剩白色内裤,他皮肤白嫩,胸口的纹身格外明显。坐进浴缸之前梁仲曦给他还包裹着纱布的右手手肘裹了一层保鲜膜,架在浴缸边上,他整个人浸润在温水里的时候,还伴着一阵幽幽的白兰清香,舒服着就闭上双眼。
梁仲曦单膝跪在浴缸边上,低头看着陈彦琛的脸,凝视许久。
给他洗了头再洗上身,无意触碰到纹身的时候还能感受到纹身下遮盖着的伤疤的凸起,梁仲曦的手放轻了些。
陈彦琛似乎有所感觉,睁开眼,睫毛上都沾着雾珠。
“疼吗?“梁仲曦语气里带着心疼。
陈彦琛垂眸:“现在不疼了。”
梁仲曦没有再说什么,给他洗完前身和背后就站起转过身,让陈彦琛自己把剩余部位慢慢洗干净裹上浴袍,确认他站稳了不会像上次那样摔跤后,才走出了浴室。
准确点来说应该是逃出了浴室。
陈彦琛换上居家睡衣后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往外走,就看到梁仲曦在厨房里捣鼓着刚买回来的菜。
走到他身后,就看到他正在处理那条东星斑,鱼的内脏已经处理好了,鱼鳞也已经刮掉了,用清水将鱼身再冲洗干净,在鱼身上斜划四刀,最后再在鱼腹内放进姜片劈腥。
梁仲曦将鱼放在碟子上再送进蒸锅后,才回头看了陈彦琛一眼:“要不要先帮你吹头发?”
陈彦琛:“没事,一会儿就干了,有什么要帮忙吗?”
梁仲曦扫一眼台面:“到客厅自己玩儿吧。”
陈彦琛:“......”
倒也是十分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厨房里什么都帮不上,杵那儿站着也只剩下碍手碍脚,陈彦琛听话地到客厅沙发挨着,本来想看看邮件,打开平板的时候忽然又不想看了。
“电视能看吗?”
“自己开。”
蒸鱼的水开了后,梁仲曦让智能助手设置了计时七分钟,那边才响起电视声音,宋钧就刚好进电话来了。
开了免提,梁仲曦:“说。”
一阵熟悉的童年动画片片头曲的声音传进电话,宋钧愣地满头问号:“你在哪儿?”
梁仲曦回头看了客厅一眼:“说事。”
宋钧翻了个白眼:“你朋友没事吧?你啥时候回来?”
梁仲曦:“没什么,他今天出院了,我明天回去。”
宋钧:“开着免提?”
梁仲曦:“嗯。”
宋钧沉默了半晌,另一边陈彦琛眼神儿勾在电视屏幕上,双耳却竖了起来。
宋钧磨蹭半天:“人刚才帮你见了,礼也帮你送了,但你最好还是自己去交代一下。这种事儿...你懂的。”
梁仲曦面不改色:“知道了。”
宋钧:“还有,璋唐的崔副总莱拉还在联系,但那人好像说提前放假旅游去了,莱拉让我顺便给你说一声,等人回来第一时间给约上,放心。”
刚挂断电话,客厅那边就传来了异常熟悉的电视对白声音,梁仲曦有些无语,往客厅瞧了一眼,只见这个人戴着眼镜,看得十足入神。
看得入神,心里也想的入神。
没过多久,饭香四溢。清蒸东星斑,姜葱白切鸡,沙参玉竹猪腱汤,蒜蓉炒丝瓜,还有上汤菜苗。
只是一桌饭菜摆好了都不能将某位教授的眼神从“加布兽进化—加鲁鲁兽”上带走,梁仲曦喊了三次“吃饭了”两次“吃完再看”,直到最后一次“陈彦琛”带着命令语气全名喊出,某教授才依依不舍地走到饭厅这边。
陈彦琛看到一桌子的菜惊喜:“你这么快?”
梁仲曦抬头看了他一眼:“我建议你下次在说快慢的时候说具体一点。”
陈彦琛:“...做...做菜...这么快...”
梁仲曦:“先喝汤。”
陈彦琛看着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美食,一下子都不知道该先从哪个下手:“下次其实不用煮这么多,两个人吃不完。”
梁仲曦:“你明天中午的也在这里了。”
陈彦琛吃饭从小就慢,再加上今天手不伶俐,吃饱的时候天都黑透了。
吃得慢有吃得慢的好,多了个心思留意别的东西,好比今晚吃饭的时候,陈彦琛总觉得梁仲曦心里压着小情绪,不是生气不是严肃,就是奇奇怪怪的,小心事。
晚饭之后陈彦琛又去接着看他的数码宝贝了,回头看到梁仲曦在后面工作台看着文件,陈彦琛就将音量调低了些,几乎静音。
梁仲曦没有抬头看他:“你明天回学校吗?”
陈彦琛想了想:“我明天约了纽约那边的医...教授,先不回去,后天再去。”
二人各做自己的事情,陈彦琛眼神儿总是忍不住一直透着一侧大理石墙身反射打探着身后的梁仲曦,加鲁鲁兽究极进化都挽不住陈教授的心思。
总觉得他脸色沉沉的,但这种沉又跟以前在布鲁克林时那种压力大的沉不同。
就是奇奇怪怪。
今晚说好了陈彦琛到梁仲曦房间睡觉,梁仲曦睡客房,陈彦琛回房休息的时候梁仲曦还在客厅工作台看着图纸,陈彦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回了房间。
但是他一晚都睡不着,也不是因为疼,就是心里始终揣着梁仲曦方才的那副神情。
他平躺着脑子一点一点往前追溯,从医院出来,菜市场买菜,回家,洗澡,做饭...好像都还好,却又好像哪里都不太好。
陈彦琛爬起来喝水,水杯空了,他下床就往外走。梁仲曦已经回屋了,公寓里只留着楼梯和走道上的灯,他盯着客房好一会儿,蹑手蹑脚地走到客房门口,将耳朵贴到房门上。
四周万籁俱静,大概就是因为太静了,好像都能听到了房间内粗重的喘息声。
陈彦琛愣了半晌。
他垂眸片刻,想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一般,转开了门把手就要往里走。
然而他才把门推开一条缝,屋里忽然及时地传来一声失措的沙哑:“彦琛,别进来。”
陈彦琛顿时停下脚步。
他甚至都还没把门打开,客房里一片漆黑,窗帘打开,屋外的月光灯光落在床上,从门缝往里看只能看到依稀。
陈彦琛的心跳的很快,他握着门把手的手都要出汗了,片刻后,他定了定心神就要继续往里走:“让我帮你吧...”
“彦琛。”
床上带着事后疲倦的声音拦住他的去路,似有哀求,更多是决绝的制止:“听话,别进来,你先回房间,我等会儿就过去。”
陈彦琛的心就像被一只大手紧扼,看着床上不清不楚的人影,他最后还是听话地回了房间,卷着毛毯缩在床上。
心里长出来的倒刺,叫于心有愧。
过了好一阵,梁仲曦走进来的动作似乎有些迟疑。陈彦琛伸手按了床头灯,望着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杯水却迟迟不上前的的梁仲曦。
二人对视一会儿,陈彦琛眼神里的自责带着光,勾在梁仲曦心尖,他心里叹了口气,走到床边拉开椅子坐下。
陈彦琛喝了水,梁仲曦依然没有说话。
陈彦琛往他身边挪进了些,主动伸手握住了梁仲曦放在腿上的手,低声说:“你上次...不是说想听六年前的事情吗...你现在,还想听吗?”
梁仲曦有些意外,沉声:“想。”
陈彦琛缓缓说:“六年前那天晚上,我确实是跟Kyle在他的车上...”
梁仲曦低声:“嗯。”
陈彦琛:“我那晚,的确喝了很多酒,Kyle...也喝了不少...”
梁仲曦依然低声:“嗯。”
陈彦琛的心跳得有点快,手都凉了,梁仲曦将他的手反握住,耐心地等着他说话。
陈彦琛:“但是我没有和他发生什么...”
梁仲曦没有再“嗯”。
陈彦琛说的很慢:“那晚在公路的时候,Kyle哮喘病发了。那晚很大雪,Kyle也开得很快。我喝了酒吹了风就头很痛,本来也没有理他...后来我开始觉得车有点晃,我才看到Kyle一直在喘气好像呼吸不来一样,还在不停找着着什么。”
当时他们的这群人都只是酒肉朋友,谁都不知道谁有什么毛病,陈彦琛更加不知道Kyle会有哮喘,那时候的陈彦琛,其实甚至不知道Kyle是哮喘犯了。
陈彦琛:“当时对头车不停朝他们摁喇叭,我以为Kyle只是喝多了,我握着方向盘但是车停不下来。结果Kyle一下子就倒在了我身上昏倒了,我当时就...只想要跨过去驾驶座急踩刹车。”
结果手忙脚乱之中,在一个转弯处,车子就撞到了路旁的山体上。
所以当时大雪纷飞中路过的对头车,他们看到的,就是陈彦琛跟Kyle在亲热。
陈彦琛说到最后也有点说不下去了,被握在手里的手,掌心都是冷汗。
卧室里安静了很久,床头灯落在车梁仲曦的脸侧,阴影交替,更显他的脸廓棱角分明。
梁仲曦垂眸片刻后,伸手捋开他脸上落下的碎发,时隔六年,当时的愤怒和后来对自己冲动的愧疚,六年来不同的时期想起这件事本来都会有不同的想说的话,但是这六年来的话放到水落石出的一刻,好像也只剩下抓不住的一缕烟。
叫往事如烟。
陈彦琛见梁仲曦许久不说话,摸不着他的心思,干脆转过身面对着他给他划重点:“我跟他真的没发生什么...你...不要放在心上了。”
梁仲曦沉重地呼了一口气:“陈彦琛,我说过,过去了的事情就让它们过去,我刚刚...”
梁仲曦顿了顿,才继续道:“我刚刚没有让你进来不是因为我还介意这件事,是因为你没有欠我什么,你不用想着用什么方式去偿还我,更加不是这种方式。”
陈彦琛望着他,欲言又止。
梁仲曦温热的掌心抚上他脸颊:“我想照顾你,只是单纯的我希望可以照顾你,不是因为你的病,不是为了从你身上得到什么,也不希望让你觉得你欠了我什么。”
浅暗灯光下人影霍绰,映在墙上的,一人坐在床上,一人坐在床边,陈彦琛用侧脸依赖地腆着那只手,许多话沉溺在光影里,都变得绵长。
这晚梁仲曦最后还是没有留下来跟他一个房间休息。
陈彦琛一个晚上辗转难眠,明明话都已经说清楚了,也不知道心里自己纠结的到底是什么。
他将尽天亮才勉强睡下,醒来的时候看看手机也才八点多,他本想再睡一会儿,却听到楼下开门声,他开门就看到梁仲曦刚跑完步回来。
梁仲曦看到他:“再睡会儿?”
陈彦琛扶着楼梯扶手下楼走到他面前,吞吞吐吐道:“我要不还是回家住吧...我刚回来,还是想多陪陪我妈...”
梁仲曦停下了擦汗的动作。半晌后,他说:“再住两天吧,不然这两天还是危险期,伤口清理做不好的话,很容易细菌感染发炎流脓,严重的话还要截肢的。”
陈彦琛担心:“啊...真的吗?”
“嗯,”梁仲曦信口胡诌面不改色,“住到放假吧。”
梁仲曦:“过两天就国庆放假了,住到放假吧,这两天你要回学校的话我送你,也方便我带你到处走走,看看祖国繁荣昌盛。”
见陈彦琛一直犹犹豫豫地不给答案,梁仲曦伸手挽住他后脑,又问:“好不好?”
陈彦琛习惯性垂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