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才来，去买花了？”周航看着她手里的花瓶问。
“嗯。”
“徐姨已经在里面等着，你眼睛这么肿，被人打了？”周航看她一直低着头，嘴欠的强聒不舍。
“你怎么这么烦，不是要走吗赶紧走。”杨葵睨他一眼，抱着花瓶进去。
病房里的窗帘打开，阳线看起来良好。爷爷奶奶坐在靠窗这里，对面便是微笑着的徐彤。
杨葵径直走过去把花放在旁边，坐下听着他们闲聊。
她无聊地拿起苹果削皮，小时候最喜欢这样玩，一圈接着一圈的苹果皮，最后围成一个完整的圈。
只有皮，没有心的苹果还是苹果吗？她咬着苹果尝试进入口腔的甜味，一扫之前难过的心情。
徐彤待在下午才离开，临走前与杨葵畅谈一番。
“失恋了？”徐彤靠在墙上看她，一双眼睛洞若观火。
“嗯。”杨葵盯着她看，似乎什么不用说徐彤就能猜到。
“谁提的？”徐彤问。
“我提的，我们本来就不适合。”杨葵说道。
徐彤看着她，像是想起年轻时的自己，对感情犹犹豫豫的，想东想西的。她后来才明白人是多样性，必须接受无处不变的事物，甚至是感情。
“既然分了就别太伤心，要承担自己做的决定。”徐彤安慰她道。
“知道了，妈。”杨葵点点头说。
徐彤靠近她，仔细看着说，“真是长大了，不是以前跟在后面喊妈妈我怕的小女孩。”是啊，她们五年没见，许多东西早已变质。
“哎呀妈，这是我以前的黑历史。”杨葵怪不好意思地说。
“怕啥，还不是我和你爸一手养大的。”徐彤眼里含笑，向来干净利落的她现在扮演着慈祥的母亲。
把徐彤送走后，杨葵坐在椅子上翻看聊天记录，刚好停留在那句‘爱不会消失’上面。
她愣着往上翻，翻到第一次聊天时是给他转吃饭的钱，那时候都很少聊天玩笑也不敢开，后面熟悉后，都是约出来吃饭见面。
她没想到，他们之间发生这么多事。最后手指停留在‘清空聊天记录’上，既然做出决定就去接受它，杨葵果断地删除聊天记录。
在她退出的时候看见他的朋友圈状态，习惯性地点进去，只看见一串文字和几张图。
“七月份的消失只为迎接八月份，这一个月我去了一座城市，遇见了很多有趣的人，最终还是要说出来日方长。”
他下午发的，配了几张连城的风景图。杨葵翻到最后是一张纸，尽管它变了个样，她还是一眼看出来。
她看见一些认识的朋友评论，里面除了周航知道实情，其他人都在调侃她和谢亦龙。
【汪汪不叫汪汪：这么早就走了，葵能舍得了吗？哭笑。】
【静子回复汪汪不叫汪汪：肯定是天天视频电话不断，还用你操心。】
【徐凯：龙，走也不说一声，我好带我女朋友来大家认识一下。】
【扬帆起航回复徐凯：凯子，你踏马重新找到对象了？这速度一个字，绝。】
【徐凯回复扬帆起航：小样，你就是纯粹的嫉妒。】
【扬帆起航回复徐凯：开学的时候，看你爸爸不教育你。】
【徐凯：滚远点些，开学要陪女朋友，没空。】
杨葵关掉手机，来到病房把窗帘拉上，坐在椅子上发呆。
接下来几天，都是她晚上守着老杨，白天爷爷奶奶来了，她懒得去他们住酒店那，直接躺在椅子上休息。
她眯着眼睛把花瓶拿去洗手台前换水，被自己浓重的黑眼圈吓一跳。没办法，过几天老杨就醒了，她得在旁边守着。
每回路过楼道时，她都会脚步不自然的停顿几秒，然后若无其事的经过。
杨葵连续守了几个晚上，头疼地用手揉着，打开手机找部电影打发着时间。
系统给她推送几条软件消息，杨葵往下扒拉着，发现周航这么晚还在直播。
“感谢榜一大哥的到来，这么晚大家都不睡的吗？”周航没敢念杨葵的id，看眼时间快一点，他直播间的人数还在一千人左右。
他今晚之所以打在这个点，是因为凯子拉着他和谢亦龙三排，上次通宵打游戏的时候还是凯子失恋时，这次是凯子为了纪念谢亦龙分手，想出来的通宵。
“上次打到通宵，你直播间最后的人数还有三百，都熬成精了还困。”凯子的声音传来。
“所以这是你开直播的动力吗？”周航抓住问题追问。
“不然呢，你不觉得咱三打游戏很搞笑吗？”凯子说完喊了谢亦龙一声。
本来话就不多，分个手就不爱说话的谢亦龙，“他们说我话少，还……闷骚？”
在两个兄弟的要求下，谢亦龙跟着开直播，反正有手机就行，他就图个新鲜人也不多。
“笑死我了，谁说你闷骚了，这闷骚用得可太棒了。”周航没忍住嘴快道。
“老二，你又重新多了个外号。”凯子调侃着说。
“对了，你爷爷最近怎么样？”周航转移话题道。
本来想退出去的杨葵又重新滑回来，竖着耳朵听。
“在准备后面的事，大概就这几天里。”谢亦龙低沉的声音传来，听不出情绪地说。
杨葵听完没待多久离开直播间，她熬不住地趴在床边。
带她再次醒来时，才发现老杨已经醒了。现在这个点才刚亮，她只能去找值班的护士。
护士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主治医生，再跟着杨葵来看老杨。这一前一后的忙活，结束时才八点，人刚开始多起来。
“状态很好，留院观察几天，便可以出院。”医生检查老杨各方面达标后，说完便走。
杨葵打电话通知爷爷奶奶，随后进来看见老杨苍白的脸，有些肿的眼皮和消瘦的身体，一时心里难过起来。爷爷奶奶没多久赶过来，问东问西，老杨倒是脾气很好的统一回答没事。
护士开始上班，推着推车来给老杨换纱布。
留院观察几天，老杨没有任何异常，交完钱杨葵打好车扶着老杨回家。
她之前是急匆匆回家拿换洗衣服，在爷爷奶奶住的酒店洗澡。算下来快两个星期没人住，里面的味道很重。
把老杨放回房间里，杨葵打开家里所有窗户透气。
接下来几天，老杨恢复得差不多，他就当放假那样经常在小区附近溜达。
杨葵去了趟所里，把之前的工资结完带着自己的东西离开。
今晚老杨请客，他请了玩得好的几个朋友，包括李叔和周航家。
杨葵到包房时，坐在周航旁边，听几位叔叔聊天。
“你听说了吗？”周航突然凑过来问她。
杨葵一副有话快说的表情回他。
“也许你不感兴趣，但我又是个憋不住的人，龙的爷爷走了是今天的凌晨。”周航尽量压低声音，一直观察她情绪。
“哦，我现在知道了。”杨葵说完没再搭理他。
说实话，一个是多年发小一个是好哥们，他站在中间左右为难。
他多少知道杨葵的情况，也能理解她的过去和所作所为。因为她在害怕，害怕当她真正爱上谢亦龙时，他反而得知她的病情，选择远离她。
所以她那晚才会坦白，她宁愿还没开始恶化就直接切断。
杨葵最近做梦总梦到谢亦龙，梦到第一次见面，她上去搭讪与他侃侃而谈，梦到第一次出去吃饭她跟他表白，梦到在小酒馆里，她站在上面唱歌，他与她接吻的画面。
可当她醒来时，才知道是一场梦，一场与他有关的梦。
当梦境开始与现实重合时，她真的分得清区别吗？
她发现自己的状况很差，总是在半夜醒来，回味着在梦里与他真实相处的感觉。
她甚至觉得自己真的看见谢亦龙，在某天的下午，她从出租房那里走回来。
她总是一个人去广场上，漫无目的地寻找与他相似的背影，走过与他有关的地方，想过许多遇见时的擦身而过。
她会路过站在出租房下面观看，然而里面的人早已不是他。
她买了一束向日葵，回忆着那些零零散散的碎片。原来思念一个人会这样，变得情不自禁覆水难收。
老杨开始注意到她的状态，他太熟悉了，与那年的她同出一辙。
他特意延长时间，留下来与她面对面沟通。
杨葵很意外老杨今天没去上班，而是做了丰盛的晚餐。
“坐吧，最近吃你做得快节食了。”老杨坐在餐桌前看她。
“不至于吧。”杨葵坐过去看到炖鸡汤和小炒肉，再加几道炒蔬菜，确实是丰盛。
“最近怎么没看见那小子？”老杨明知故问道。
“他回去了。”
“年轻人闹脾气是正常的，过几天就好。”
杨葵愣着抬头看他，缓缓道，“我们分手了。”
老杨拿起旁边的啤酒打开，笑着继续说，“分手也挺好，只要你开心就行。”
“可是爸，我发现我并不开心。”杨葵把压抑许久的话说下来。
“听周航说，你把病情告诉那小子了？”
“嗯。”
老杨把酒倒入她杯中，思考着说，“多大点事儿，不就是失恋吗？你爸跟你介绍王叔和李叔家的小子，保证你满意。”
杨葵上次吃饭有幸见过王叔家儿子一面，倏然笑着说，“不了，他手上的花臂够吓人的。”
“所以说没有人十全十美，要接受自己的缺点，但你不能强制性要求别人接受你的缺点，这一点和你妈很像。”老杨喝口酒说。
我妈那是完美主义者。
杨葵笑着点点头，“知道了。”
“你还有很多爱你的人，知道吗？明天喊你那些朋友过来玩，多陪陪你不就走出来了吗？”老杨和她碰杯，看着她说。
“好。”杨葵把酒喝完，又想起谢亦龙为她藏酒的事，眼眶开始泛红。
“你爸又不是什么窝囊之辈，要不然也不会娶到你妈这么清醒的女人。不就是失个恋吗？你爸还离个婚呢。”老杨拍着她背说。
杨葵自己也不知道喝了多少，老杨一股劲在旁边给她洗脑，可她太不争气越喝越难受。
最后抱着垃圾桶，对着它一阵发泄。
“哎，给你说这话到底听进去多少！”老杨扶着额头看她。
“谢亦龙？我那天真的好像看见他了，可他跑什么。”杨葵回忆着那天下午，最后带着哭腔说出来。
“是是是，就知道那小子，一点也不担心我为你操碎了心。”老杨把她扶进去，很轻关上房门。
杨葵躺在床上很安静地看着天花板，她想起上次老杨为她操心时还是她得病那段时间。
他不仅每晚吃着安神药，还要抽出时间照顾她。
有的时候，人的意志力很强，不管吃了多少苦难，最后都会嚼碎了笑着说出来，没事。
今晚她又梦见谢亦龙了，他站在远方跟她告别。
她听不清楚也看不懂，但能感受到，他正在一步步远离她的世间。
人们常说，经常梦到一个人超三次以上，说明这个人正在一步步把你遗忘。
对于杨葵来说，醒来那刻是最真实的，梦里带给她的体验与现在的碰撞，感受着他们一点点消失，直到清醒为止。
杨葵听着老杨关门的动作，随后起身来到客厅。
客厅被老杨收拾得干净，没有一点瑕疵。
她把窗帘关上，坐在沙发上搜索那部电影的后半部——黄昏时与降临前。
她就想看看后来的结局怎么样的。
下午，杨葵又一次来到出租房，那间房子现在住着一位高考失利的复读生。
她看了没多久，离开时遇见上次那位姐姐。
“又来了？竟然放不下为何不去找他。”
杨葵笑着回复，“不了，他有他的生活，我不想打扰到他。”
姐姐似笑非笑看着她，拍拍肩膀说，“女孩子还是好好爱自己，不留遗憾就行。”“谢谢。”
杨葵沿着以前走过的路往前走，脑海里闪过一幕幕片段。其实真正击溃她的，是那些零零散散的画面，哪怕它们拼凑不出完整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