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宛影自从知道周嫽眼睛治好有望后便一直对此事十分上心,来公主府跑过好几回。
“公主啊。”邓宛影与周嫽一起坐在暖烘烘的炕上,为她递上一杯热茶,“您放心,这几日只要见到了世荣,我就要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好好协助奢雪姑娘调查解药的事。”
周嫽原本想说让他们两口子不要对此事有太大压力,毕竟就算当初毒瞎她双眼的汉坎那人有解药,九年的时间过去了也不知是否还能够治好。然而感受到女人温暖真切的心意,她便不忍再说这些扫兴的话,只是委婉宽慰:“有姐姐这份心意,我已经十分感激了。”
邓宛影笑容腼腆,对于常年闷在家中的她而言,能够帮助到别人是对她自身价值的极大肯定,何况这人还是苏扶楹生前再三嘱托自己照顾的姑娘,“这几日京城大街小巷都在讨论汉坎那那几个奸细的事,百姓们都知道公主的眼睛就是被那群人伤到的,一个两个都说杀了那几个汉坎那人以挽回大耀的尊严呢。”
“是吗。”周嫽看上去有些受宠若惊,她放下手中的茶盏,身体微微前倾,似是对女人的话有很大兴趣,很不自信道:“我还以为大家都不喜欢我呢。”
“怎会!”邓宛影立即反驳,之后却是顿住,自己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好的例子,只能干巴巴安慰:“还是有许多姑娘仰慕公主呢,比如华君跟薛家的小姑娘,两人一凑到一块就是公主公主的念叨个不停。就说我刚要来时,那孩子便吵着闹着也要跟着一起,我与她讲了是同公主说正事的,咱们可没空陪她玩,她还不依,非说让我把她凡在幼女院门口就行,最后被她爹拉回去看书了。”
想到那个豪爽活泼的女孩,她也忍不住笑出来,“华君天性伶俐好动,又博闻强识,长大了定是个命途不凡的厉害人物。”说着,她话音一顿,问起来:“......薛家的小姑娘是?”
邓宛影未出嫁前便是人人追捧的京城贵女,出嫁后更是混迹于京城诸位夫人们的茶宴小会中,要说谁对京城有身份的女人们最熟悉,那一定非她莫属,女人立刻打开了话匣子讲起来。
说起来这位薛姑娘,那可真是京城里人人称赞的存在。
国公府大小姐薛鸿烟是薛国公嫡亲的孙女,虽是个女孩却打小便同薛国公那些学生们一起跟在祖父身边学习,六岁写出名动京城的诗作,琴棋书画,诗书礼乐,样样精通,无一便是贵女中的典范。若非年纪对不上,她这样优秀的人物一定是钦定的中宫皇后。
“往日大小宴会,薛小姐身边哪一回不是围着一群的小姐姑娘们,这样的人走到哪里都是最夺人眼球的,也不知华君那个顽猴怎么就入了薛小姐的眼,这段时候两人走的近了些,华君前日还去了薛国公府上做客呢。”
说起这些,邓宛影眉梢眼角都带着骄傲的神采,声音也雀跃了几分,“我也见过那位薛小姐,其实啊,之前我还担心华君会应付不来薛小姐那样八面玲珑的人物,但真的见了,才发觉薛小姐受人喜爱不只是她会说话、会办事,更多是因为她本身就是个十分讨喜的孩子。”她忽然压低了声音,凑过来小声说:“不满公主说,我从前有段时间沉迷于烧香礼佛,会看一点面像,这位薛小姐真的是个金玉其质的好孩子。”
周嫽没想到邓宛影会与她说这些,心中陡然升起柔软,也学她稍微侧了侧脸,两人离得近了些。
奢雪进来见到的便是这幅场景,一时间愣在远处没有动作。
玉生抬眼望见她,眸光亮了几分,“奢雪,可是有新的消息?”
她这才回过神来,朝闻言看过来的邓宛影点头致意,走过去汇报今日的消息:“陛下最近有意打探汉坎那的情况,刑部的人忙着审讯几个奸细,往往要等到日落了才轮到奴婢进去,可进去后他们大多身心俱疲没有了精力再与奴婢周旋。公主......”
邓宛影很有颜色地要退下,被周嫽拉住,一时也只能僵硬坐在原处。
旁边的玉生瞥见这一幕,捏紧袖子,心中思量万千。
奢雪犹疑片刻,还是说道:“奴婢总觉着他们在刻意隐瞒什么。一开始那两天过去时,他们也明确说过还记得当年掳走的两位皇嗣,可是这几日再去时他们便改了口,无论奴婢怎么问他们都装傻不知情。”
周嫽肉眼可见失落下去,喃喃低语:“是为什么呢?我只是一个公主,理应与他们没有利益冲突才对,为何要这般针对我。”
玉生思忖片刻,不太确定地说:“这突然改口属实不正常,莫非......是有人对那几个奸细安排了什么?这才叫他们在此事上屡屡隐瞒。”
周嫽脸色沉了下去,“玉生。”
男人这才后知后觉失言,隔着面纱狠狠拍了下自己的脸,响亮的声音听着就让人觉得疼。
邓宛影听着这话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尽管周嫽表现出了愠怒,但都是混迹于漂亮场面的人,谁不清楚奴才的话就是主子的意思。她倒也不是生气,就是觉得自己也在尽心尽力提点丈夫帮人,也每日从沈世荣那里问了消息传递过来,此刻被这样怀疑多少有点别扭。
她又想到自己方才要走被周嫽拦下来,更加怀疑这话是不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
不等她黯然伤神,忽然两只温热的手掌握住了自己的,她怔愣抬头去看,便见到眼前的周嫽带着浓重歉意的笑,“他说的是皇兄,姐姐千万别放在心上。这几日姐姐与姐夫的付出,我都看在眼里,心里只觉得谢你们一万遍都不够呢。”
邓宛影眨了眨眼,第一反应是被她俏皮的话逗得笑出来,而后才多了几分赧然,没想到女孩竟这样直白点了出来,低下头苍白为自己辩解:“怎、怎么会,不敢这么想......”
回到家后,她将今日在公主府发生的窘事讲与丈夫听,丈夫却不以为然:“说不定就是说咱们呢,谁不知道陛下最宠爱的便是福瑄长公主了,怎么可能不为她的眼睛尽心尽力,今儿还让刑部的人好好配合那个侍女呢。”他说起来这话语气颇为不满,显然不太能接受一群人都围着一个侍女转。
这话还真的提醒了邓宛影,先前在公主府时只为了自己的多想尴尬,直到此时丈夫提起才恍然大悟,恍然大悟公主说的确确实实不是他们。
她还记得从前公主隐晦表露过几回自己对于陛下的厌恶,她虽然不清楚这对人人称赞的亲兄妹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龌龊事,但是福瑄长公主以前为了她和苏扶楹两头奔波,她也勉强算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知晓福瑄本性不坏,那定然就是陛下暗地里做过些对公主不好的事。
不过这对她而言都只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好奇心,陛下与公主真正的关系如何都与她这个外人没有关系,至少就目前公主的所作所为以及与苏扶楹的关系两个角度出发,都会让她想要帮助这个女孩。
“既然陛下都这么说了,那你们就好好帮衬着奢雪姑娘做事。陛下疼爱公主殿下,你讨好她也没什么坏处。”她又跟丈夫强调:“公主这双眼睛归根结底是为了肃帝与陛下承的灾,你在这上面多出点力总是好的。”
沈世荣摸了摸头发,不置可否,反而抬眼认认真真盯着邓宛影瞧,烛光摇摇晃晃,映出男人眸子里微亮的光。
邓宛影原本还在焦心的神色一滞,老夫老妻了如何看不出来男人的心思,只是她这几天一直为了公主眼睛的事情忙活实在没有精力。然而她也知道自己年纪大了,这么多年来丈夫一直没死心想要个男孩,若是生完华君前两年她还能发脾气拒绝,可是现在......她实在硬气不下来。
她没有拒绝的底气。
“要不......”邓宛影偏过头,姿态僵硬,“你就听母亲的话,纳个小妾吧,我看之前——”
未等她说完,男人就吹灭了烛火翻身上床,只留下寡淡的一句:“算了,我也累了。”
第二日沈世荣依旧是早早地去了官署,邓宛影醒来盯着空荡荡的身畔愣神许久,直到伺候洗漱的婢女进来发出声,才愤愤捶了两把床,“我还想再问问汉坎那的事儿呢!这家伙莫不是故意躲着我!”
婢女捂嘴偷笑,“夫人莫气呀,今晨老爷还抱怨说夫人早睡晚起的,是不是故意躲着他呢。”
这话引得她一阵恶寒,故作严肃地皱紧眉头:“死丫头成天嘴碎什么,也敢拿你老爷夫人取笑了!”
婢女却不害怕,笑嘻嘻过来拉着她下床为她穿戴好衣裳首饰,盯着镜子里的女人含笑开口:“夫人忘了么,昨儿还答应了小姐陪她出门买书呢,您特意叫奴婢记下,还说买完书也要买几身新衣,让奴婢今日给您好好打扮呢。”
这样说着,外头便传来了女孩欢快活泼的嗓音:“母亲!您可好了?我饿的不行了,快点出来用早膳啊!”
“你们俩丫头啊。”邓宛影满脸无奈戳了戳婢女光滑干净的额头,“两个调皮鬼,天天就知道骑在我身上撒泼。”
婢女听到自己被与小姐放在了一处,欣喜若狂,偏又不好表现出来,只能一边为夫人比对簪子,一边将脸撇到镜子外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