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方知悦带镜澄来到新府衙背面，她指了指身旁的墙：“我们现在与档案库只有一墙之隔。”

镜澄瞪大眼睛，难道说……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方知悦留下一句：“你在对面等候，等我出来一起走。”然后悄无声息地翻上了高墙。

镜澄竖起耳朵，一丝动静都听不到，不愧是从小习武之人。

见里面毫无反应，镜澄退到了街对面巷口的阴影之中，两手不停揉搓着衣角，紧张地盯着墙头。

庭院中，方知悦脚尖轻点落地，观察左右环境。晚间府衙内由值守改为巡夜，当前巡夜之人未到。她提息走向右手边的阁楼，上面写着档案库三字。门是锁着的，方知悦径直走向窗户。她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刀，从两扇窗当中的缝隙插入，缓缓往上提，直到将里面的插销抬起。窗户打开，方知悦翻身进入，随后利落地合上窗户。

档案库里不见一丝光亮，安静得能听见落针的声音。方知悦吹起一个火折子，用手挡住大半，只露出一丝亮光以观察环境。她面前排列着一层层木架，每个木架上整齐地堆放着公文卷轴。她走上前去仔细查看，发现公文是按照时间顺序陈放的。循着年月，她找到档案库角落一个低矮的架子上，上面标着宣威三年四月。方知悦翻开里面的文件，找到了军赋文书。她将文书折起来塞进袖口，吹灭了火折子。在窗口观察一阵，发现无人，便按照来时的模样退了出来。

她三步并两步跳上墙头，这时远远听得一声“站住！”

方知悦赶紧跳下，与镜澄汇合，来不及多言，拉起镜澄向巷子里跑去。镜澄以为出了岔子，也只顾闷头跟着方知悦跑。等到达家中，镜澄一下子倒在椅子上。方知悦身手矫捷，跑起来快于常人。镜澄被她拉着，生怕被人抓住，这才勉强跟上。回到家卸了口气，双腿软到不听使唤。

方知悦忙搀她起来：“调整呼吸，先不要坐。”

州府那边巡夜的衙役看到墙上有个黑影，赶紧从正门去追。出门前前后后找了一通，连个人影都没看到。要不是第二天发现府内丢了文书，那衙役都要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过去良久，镜澄终于缓过神来。她和方知悦拿出真假两封文书对比，诚如小老头所言，真文书上少了一行，就是关于违反海禁的判令。虽然已经料到，但镜澄心里还是堵得慌。现在证据就摆在自己眼前，她接下来要怎么办？

啪的一声，方知悦将假文书拍到桌子上，尽管事情并非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依然感到愤慨。

“我要告诉父亲。”方知悦愤愤然。事情到了这一步，非两人力所能及。

“知悦，你已经帮我够多了，这是我一人的事情，不能再把方伯父牵扯进来。”镜澄隐隐察觉其中危险。

“澄澄，这不是你一人之事。当年之事你未亲历过，不知道多少人深受其害，其中不乏我们的亲友。我们镖局平日虽然只与钱财货物打交道，却也并非贪生怕事之辈。”方知悦绝不肯就此作罢。

天亮了，络州府衙里，现任州牧周器明破口大骂：“没用的东西，连个贼影都找不到！”

地上跪着昨日巡夜的衙役，声音颤抖：“州牧息怒，那贼似是有点功夫，翻墙时一点声音都没有。”

“都给我滚！”周器明气得头疼。别的东西丢了他都不会这么着急，可偏偏是那封文书。来者不善，他得赶紧写信汇报。

经过昨晚商议，镜澄这边和方知悦一起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述给方远，令她意外的是方远最先关心的竟不是伪造文书一事，而是她和方知悦暗中调查的举动。

“悦儿，你怎也这样不懂事！若是你们被人抓住了，我要怎么和时弟交代！”方远皱起眉头。

“父亲，我和澄澄都安然无事，如今我们要考虑的是这些证据。趁官府还不知道这两封文书在哪，我们应该先发制人，还澄澄的祖父祖母和络州的商人们一个清白。”方知悦义愤填膺。

当年征兵令下来的时候，方家人丁被抽掉大半。后来看到城里商人被抄家，方远有所触动，但为保妻女平安，他选择隐忍不发。再后来听到儿子战死的消息，他心如刀割，可战场无情，刀剑无眼，他也无法找人要说法。只有培养女儿，让她以后即使是一个人也能够保护自己。

现在证据清清楚楚摆在眼前，相比于方远，那些商户不仅家破人亡，还要背上罪名，如同时济父母一样，实在太不公平。方远看着女儿和镜澄坚定的样子，决定不再隐忍。

方远行走镖局多年，积攒了不少人脉，此时刚好派上用场。后面几天他在书房要么起草信件，要么会客。方知悦也时常出去走动，好像是联络什么人。

镜澄也想帮忙，可她在络州人生地不熟，不知从何帮起，若是父亲在就好了。想到这里，她还没有把这几天发生的事告诉父母。

三日后，方远叫来镜澄和方知悦。

“澄澄，你留在络州已有不少时日，你的父母该想你了。”

镜澄知道方远何意，事情已查明，她留在络州确无大用。

“方伯，回去后，我祖父祖母的事情还得麻烦您，谢谢方伯父！”镜澄心中总觉得有所亏欠，不知该如何感谢。

“澄澄，这是我们应当做的，不单是为了你们一家。”方远用令人安心的声音说：“方伯向你承诺，方家定倾尽全力还你祖父母，以及当年遇难的商户们一个清白。”

镜澄相信方远的为人。

“澄澄，我让悦儿下午带你去城里逛逛，看上什么就买什么，就当我送你的礼物。明早方伯父安排马车，悦儿陪你回去。”方远是真心把镜澄当自己女儿一般，前后想得极为周到，最后他小声说：“回去后先不要把这边发生的事情告诉你父亲，等有了结果再告诉他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