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夏是亲眼看着顾昭昭的那架飞机起飞的。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跟顾昭昭相处太久，竟然连脑回路都变得有些相似。李知夏此刻生出一种‘好像偶像剧情节啊’的感觉，若是按照剧情来，下次见面就是某人的婚礼了吧……

旋即狠狠摇了摇头，像是要把无厘头的想法甩出脑子，登上了飞往相反方向的航班。

李知夏觉得和顾昭昭彻底分开，大概还是自己更痛苦些。虽然因为出众的相貌和清冷的气质，常被人误认为高岭之花，但她其实是一个害怕孤独的人。总是一副享受孤独的样子，正是因为对孤独习以为常，才不得不强迫自己去适应。

人在陷入困境时，如果无力突破，就会灵活地调节自己的想法，可真是有弹性呢。

直到认识顾昭昭，形影不离这个词的程度都有些不够，两人简直是如胶似漆，顾昭昭就像她的随身挂件一样，走到哪里跟到哪里。

看似是顾昭昭粘着她，李知夏心里却明白，她才是更离不开的那一个。

但是顾昭昭……她真的很好。

李知夏的记性特别好，不像顾昭昭，她会因为磁盘空间不大而时常清除一些记忆，李知夏就不会，她会记得很多莫名其妙的小事，甚至可能并不重要，然后在多年后的某个深夜反刍记忆时获得直击灵魂的感悟。

还记得是小学的某天，放学回家的时候，她那时已经搬到顾昭昭家附近了，两人放学都是一起走的。那时顾昭昭的小伙伴可谓是遍布天下，随便谁路过都能聊上两句，更熟一些的更是会在路过彼此时偷偷打对方屁股。

小学生的放课后生活还是比较多姿多彩的，她们会约着去公园玩捉鬼，说是捉鬼，其实是鬼捉人，本质上是个赛跑游戏，对于大孩子来说可能稍显幼稚，对于成人来说过于吃力，但对于活力满满的小朋友们来说却是刚刚好，她们总是玩得不亦乐乎。

顾昭昭之前就是放课后玩耍小分队的积极分子，自从每天放学跟李知夏一起回家后，就经常缺席小分队的活动了。小孩子表达不满的方式很直接——绝不背后蛐蛐，有话当场就说。

就在那天放学回家的路上，几个小朋友追上来质问顾昭昭：“你怎么总不来玩啊，你天天都要陪她回家吗？你什么时候能来玩啊。”

其实只是一句很普通的抱怨，说话人对李知夏可能也没什么怨念，或许都称不上是抱怨，说是发牢骚会更贴切些。

可对于敏感的李知夏来说，这简直比当面骂她还狠，无异于往她的心上捅了一刀。

李知夏直接停下脚步愣在原地，嘴唇紧紧抿着，脑中思绪万千，像一粒小钢珠掉进了迷宫，叮叮当当地七拐八拐后，最后的出口是‘还是不要跟顾昭昭一起玩了，我还是更适合自己一个人’。

“什么啊，才不是我陪她，是她陪我啦。”顾昭昭的语气又夸张又认真。

李知夏只觉得小钢珠好像突然变成了一粒玻璃珠，刚落在地上，就被顾昭昭一脚踩碎了。表情先思想一步，脑子还没想明白，嘴已经翘了起来。

真是个不管在什么时候想起来都让人心中一暖的瞬间啊。

哪怕是现在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李知夏还能清晰回想起顾昭昭说那句话的神态，她的语气，和那天下午的阳光。

如果我从未见过光明，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李知夏闭上了眼睛，从光明处回到黑暗中，也只需要将眼睛闭上一阵子就能适应了吧，毕竟也那是她曾经的常态……

落地后李知夏是自己打车去的学校，因为北大只在火车站安排了迎新志愿者。

在进入校园后，沿着主路走了一阵，广场上大大小小的红色帐篷，是各学院的迎新摊位。

冬雨：「昏了，我接的都是男新生，没劲，我们专业的男女比例真的没救了。」

冬雨：「你到没到啊，要不要我去接你？」

冬雨：「莫西莫西」

李知夏：……

“同学你好，你是哪个学院的？”身上穿着志愿者马甲的女生凑到了李知夏身边，轻声问道，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局促的男学生，只是一脸殷切地看着李知夏，不敢开口说话。

“我是法学院的。”

“呃，法学院迎新在那边。”女生伸手指了指不远处。

李知夏走远几步后两人才窃窃私语。

“我真以为是咱们院的。”男学生放松下来。

“人家法学院大学霸，以貌取人的小子，给你上一课，”女生翻了个白眼，“我们女生就是优秀。”

男生扁了扁嘴，无力反驳。

法学是北大的扛把子专业，师资力量强悍，名声在外，校友资源众多，自然也是分数最高的专业，可以说与其他专业有壁。

李知夏在学院志愿者的引导下顺利来到了自己的宿舍，宿舍内空无一人，她是第一个到的。

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她根本也没带什么东西来，又去超市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就算是安定下来了，这才有空看手机消息。

冬雨：「！！！」

冬雨：「我昏了，隔壁法学院一个新生，巨美！！！」

冬雨：「我眼睛都看直了，她简直在发光」

冬雨：「我好像坠入爱河了」

冬雨：「我得发动发动我法学院的人脉了」

冬雨：「我觉得爱情在向我招手了」

冬雨：「吐血昏倒.jpg」

李知夏忍不住皱了皱眉……不会吧？

向日葵：「有多美？」

冬雨：「你就后悔没早点来吧」

冬雨：「如果她不喜欢女人我将与世界为敌」

冬雨：「如果见到她你现在就已经在爱河里游泳了」

冬雨：「保你当场忘掉你的直女朋友」

李知夏：很好，又被捅一刀。

谨慎的李知夏还是决定先确认一下她说的到底是不是自己。

向日葵：「她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

冬雨：「白衬衫＋百褶裙」

冬雨：「我愿称之为神女下凡」

冬雨：「明知道是学妹我却想叫一声姐姐」

冬雨：「诶诶诶？你不会看到她了吧？」

冬雨：「根本不用靠衣服来确认，你看到她的脸就知道了，权威」

李知夏现在确认了，冬雨说的就是她本人。好吧，其实李知夏现在有点尴尬，从小到大被人夸漂亮，她都不是那种能淡然一笑点头承认的那种人，她总是会尴尬地否认，然后被对方更加热切的夸赞连环轰炸到抬不起头，仿佛做错了什么事情。

除了顾昭昭，虽然她第一次被顾昭昭夸的时候也是一样的反应，被人夸到抬不起头，真是奇妙的经历。不过后面在顾昭昭无死角连环轰炸夸奖了许多年，也不知是从哪一天起，她能坦然地面对顾昭昭的夸奖了，也许是因为她的夸奖总是很真诚，不会有审视的味道，明明用词都夸张极了，却也不会有讨好感。

听到顾昭昭说话的人只会觉得她是在真诚地讲出自己的心里话，不是在讨好，也不是为了什么，她只是在讲自己心里的想法。

真诚才是必杀技。李知夏承认她被顾昭昭的必杀技击败了。就像宠物小精灵里面的属性克制，明明顾昭昭的一切都是随心而动，没有一丝刻意的成分，但她的一举一动对李知夏都是专属克制，每一步都踩在她的心尖上，让她怦然心动。

冬雨：「对了，你到没到啊？」

冬雨：「还没问你是哪个学院的」

李知夏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向日葵：「法学院」

此时握着手机随意闲聊的冬雨突然眉头一皱，发觉事情好像有些不对。不会吧？不能吧？别吧……

冬雨：「你不会已经到了吧？」

向日葵：「嗯」

冬雨：「……」

冬雨：「呃，是你？」

向日葵：「嗯…」

坐在迎新摊位里的冬雨直接一个伸腿闭眼，将手中的手机丢了出去。现在刨一个坑把自己埋了还来得及吗？在线等，急。

聊天框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董钰，你咋了？”

冬雨伸腿瞪眼的动作吸引到了旁边同学的注意。

“我社死了。”董钰的语气毫无波动，像一具尸体在说话。

同学噗的笑了一声，转过头去玩自己的手机了。社死这种事，一般只能对当事人造成伤害，而且伤害往往会转变，以快乐的形式出现在旁人的身上，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装死一阵子的董钰还是拍了拍自己的脸振作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措辞。

冬雨：「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是你」

真是服了自己了，明明是夸别人好看，直接对着本人夸而已，也没那么尴尬，干嘛非要嘴贱提人家伤心事。见对面一直没有回复，董钰简直尴尬到想要扇自己两巴掌。

冬雨：「一切都会过去的，你看我现在，也都放下了」

董钰发送了消息后自己也叹了口气，没想到长这么漂亮的女生都会被拒绝，还是在有多年友情作为感情基础的前提下，爱情这东西倒真是平等，平等地创死每一个人。你们直女真的是，有眼无珠！

向日葵：「嗯」

冬雨：「上了大学就是一个新的开始了，能遇到许多新的人，新的事」

冬雨：「是个对过去说告的好机会」

冬雨：「大学是人生的暑假，你的暑假才刚刚开始嘞，好好享受吧」

新人新事吗……李知夏决定尝试着做出些改变。

向日葵：「你之前提过的聚会，我可以去吗？」

董钰目瞪口呆，在知道网友变学妹后，在某次闲聊时她有提过学校里的女同们偶尔会聚个会，一起喝喝酒聊聊天唱唱歌什么的，还随口邀请过对方，对面都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迷之有种为妻子守贞的感觉，现在居然主动说要参与？

冬雨：「呃，当然了」

冬雨：「欢迎欢迎热烈欢迎.gif」

冬雨：「也许你就遇到对的人了呢」

冬雨：「一个能完全读懂你的好的人」

难道顾昭昭不懂吗？顾昭昭懂啊，顾昭昭不止懂，还会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她都知道，这不是她的缺点，她唯一的缺点就是不爱我。

因为北大的报到时间比较长，一直到了晚上，几个舍友都还没来，看来她们是打算在第二天或者第三天才来了。

今晚的宿舍只有李知夏一个人，她静静躺在床上，忍不住开始想从前，想以后。以后就不要在跟她见面了吧。

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

好想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