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并不排斥讲这件事,白楚年的吃瓜之魂已经按捺不住,他满脸兴奋地分享自己的听到的传言:“外面好多乱七八糟的说法诶,要么说你惹了顾景谦厌烦,连沈氏也跟着倒霉,要么说阿蕲你年纪小,没个定性,喜欢上了其他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普通小情侣之间分个手,他们硬是要找出谁的过错来。”
在座的都是和沈蕲关系比较铁的朋友,白楚年和冯柯两人从小和沈蕲一起长大,早就对彼此熟得不能再熟了,方知栩是大学时候认识的,大家性格合得来,又都是一个圈子里的,自然而然就玩到一起去了。
所以沈蕲和顾景谦谈恋爱的事,他们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也见过顾景谦当初追人的样子。得知他们分手的消息,几人都很震惊,毕竟知道点内情的人都觉得他们不会轻易分手。
不过,他们清楚双方都不是那种会玩弄别人感情的人,所以并不相信外界的传言。
沈蕲靠在沙发上,微垂着眼眸,漫不经心道:“随便他们怎么说。”
他抬手理了理头发:“只要不当着我的面骂我,我也没空理他们。”
白楚年觉得挺有道理,有些人你越搭理他越是来劲,但转念一想,要是那么多人说自己的坏话,那他早就被气死了。
冯柯比另外俩人多知道一点点东西,此时都不敢开腔,生怕嘴快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玩过几轮,叙旧也叙得差不多了。白楚年酒量小,喝起酒来也没个数,这时候已经醉得不像话了,他感觉自己头晕眼花,看桌上的酒瓶都有重影,于是连忙道:“我不行了。”
看他坐得东倒西歪,意识不清晰的样子,冯柯说:“今天差不多就这样吧。”
方知栩附和:“嗯,我还得回去加班。”语气里带着点幽怨,冯柯立刻给了他一个”我懂你“的眼神。
沈蕲自然是没意见的。
然后冯柯搀起白楚年就往外走:“走了,注意脚下啊。”
白楚年口齿不清:“谢了……”后面嘟囔几句谁也没听懂。
几人一起出了包间,沈蕲跟在最后面。
走到楼下,他还是下意识用手捂住鼻子,却仍然有点难受。沈蕲无比后悔今天出门的时候没有戴口罩,默默地加快了脚步。忽然间,感觉好像有人在看自己,他不由得产生了一些厌恶情绪,循着这股目光的方向往二楼看去,眼里盛满了冷漠。
出乎意料的,不是想象中那些令人恶心的东西。
顾景谦站在二楼距离沈蕲他们很近的地方,表情先是微微诧异,旋即又转变为欣喜。
然而沈蕲的注意力并不在顾景谦身上,他看的是他旁边的那个人。那张他曾经梦到过的、在时间消磨下模糊了的脸,竟然在这一刻真实地出现在了眼前。
真是不可思议。沈蕲暗自感叹,同时一股莫名的兴奋感瞬间充斥了全身。
他看着徐明礼,而那人的目光却落在顾景谦身上,对周围的一切都视而不见。
沈蕲略微遗憾地收回视线,快步追上冯柯他们,转眼间就消失在了门外。
他可不想这么早就和主角正面对上,不过……估计也快了。
到了大街上,在冷空气的刺激下,沈蕲感觉脑子一下子通透了许多。才五点左右,天就已经黑透了,各种各样的灯光渐渐亮起,让这个世界变得模糊而又光怪陆离。
他帮着把白楚年送上车,又目送冯柯和方知栩离开,然后给自家司机发了个消息,让他晚点再过来,便抬步往江边走去了。
他想到附近的大桥边吹吹风,好好思考一下。
可是还没走出几步,就被人喊住。
“沈蕲!”
不意外,但又有点意外,是顾景谦。
沈蕲不想和他纠缠,听到喊声就加快了速度,却还是被人抓住了手腕。
挣扎不得,沈蕲停下脚步,轻声叹了口气,转过身道:“顾先生,您有什么事吗?”
顾景谦像是没有注意到这略带疏离的称呼,他拉着沈蕲拐进了一条稍微安静一点的街道,显而易见的喜悦让人觉得有些刺眼:“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说完这句便没了下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不是身边已经有了其他人了吗?沈蕲心里不爽,也就没有多少耐心:“放手。”
“抱歉,你先忍一会儿好吗?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顾景谦知道沈蕲不太喜欢别人碰他,这只是情急之下的举动,但他还是舍不得放手。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沈蕲尝试动了动手腕,想要挣脱束缚,却敌不过对方的力气,于是心里更烦躁了,脸色也阴沉了几分。
他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说出的话更加冰冷:“顾景谦,你是听不懂我说话吗?我早说过我们分手了,拜托你别再缠着我。”
这话一出,周遭的空气便陷入了沉默之中。
北方的夜晚,看不到什么星星,一阵寒风吹过,路旁光秃秃的树枝晃动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这段安静的时间里,沈蕲也有点懊恼,刚刚确实没控制住情绪。不过快刀斩乱麻,如果能断掉顾景谦的念想,这种方式也不是不可以。
过了一会儿,顾景谦似乎是回过神来了,他表情没什么变化,但微微颤抖的声音还是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原因呢?我不相信以前说的那些理由。”
沈蕲真的不懂顾景谦为什么这么固执,连分个手都分不掉,他偏过头:“我厌烦了,腻了。”
这话当然更不可能说服顾景谦,他们分手前一天沈蕲没有任何异常,还在问他第二天要不要一起去吃云记,怎么会突然改变想法呢?
沈蕲有事情瞒着他,提分手也不是出自本心的行为,这是顾景谦第一时间的反应。现在跟他面对着面,看得见他的细微表情,这种感觉就愈发强烈了。
顾景谦很快冷静下来:“沈蕲,我猜想你可能遇到了无法解决的困难,我很想帮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沈蕲低着头不说话,脸上微微泛着红晕。想到他喝了酒可能不太舒服,顾景谦又有些心疼:“要不要我帮你买点醒酒药。”
沈蕲还是不答话,他在看两人相交的手。
顾景谦的手生得很好看,骨节分明,匀称而修长,拇指贴住的位置,好像正好和那条伤口所在的位置重合了。
猜不透沈蕲的想法,顾景谦也不知道能用什么方法能挽回这段感情,只能试探性地提出最后的请求:“你能不能试着再相信我一次?我会向你证明的。”所有你想要的东西我都会都捧到你面前。
他在心里补充完最后一句。
街边的路灯发着暖黄色的光芒,周围有飞蛾或是蚊虫之类的生物在旁边盘旋,时不时有一只奋力扑向光源,不断发出“滋滋”的声音,灯光下,两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半晌,沈蕲抬眼看他,终于开了口,嗓音带着一点点哑:“顾景谦,人心是会变的。”
再一次的拒绝。
但这短短一句话,已经足够让顾景谦推测出真实的原因了,他责怪自己当初没有给予对方足够的安全感,后悔之余,也庆幸这种死缠烂打的方式起到了一点作用,好让他还有弥补的机会。
他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那你再给我个机会,看我怎么做好不好?”
也许是今晚喝醉了,也许是内心本就动荡不安,沈蕲脑子里一片空白,几乎无法思考,他只能勉强集中注意力在眼前这人的脸上。
最终也没有说好还是不好。
但当顾景谦试探着地抱住他的时候,他却因为留恋这怀抱的温暖,没有立即推开对方。
不过顾景谦也不敢太过分,抱了一小会儿就松开了。
今晚对于他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他一向擅长揣测沈蕲的心思,没说拒绝,那就是同意。
澜江自北向南贯穿整个城市,也与这座城市的文化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江边是A市夜晚最热闹的地方之一,水边不设围栏,许多小商贩在这里支起了卖吃食的小摊,空气中弥漫着烤红薯的香味。有不少人带着简易桌椅,坐在这里品茶聊天看风景。晚风送来乐器合奏的声音,其中萨克斯的调子最能挑动人的心弦,偶尔还能听到流行乐的歌声。
他们慢慢走着,谁都没有说话。沈蕲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反而衬得他的气质越发清冷而疏离。
顾景谦走在靠马路的一边,他理解沈蕲的犹豫,所以不打扰他,只等他告诉他答案。
不过晚上实在是太冷了,简直是寒气刺骨,再加上江边风大,吹得人脑袋直发痛。
沈蕲本来在发呆,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人轻轻碰了碰,一触即离,像是不小心一样。思绪被打断,他也不生气,只觉得有些好笑,顾景谦这点小把戏真是和以前没什么差别。
果不其然,下一秒耳边就响起了他的声音:“外面冷,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
沈蕲真觉得拿他没办法。理智告诉他现在应该做的是远离“主角”,可内心深处却又在反问自己凭什么?
在国外的时候,能想到顾景谦的时候很少,而且都是在无关紧要的小事上。他本来就没有那么喜欢顾景谦不是么?只不过是因为他长得好看罢了。
可是心底的占有欲作祟,他怎么能容忍自己的东西落入别人手中,还是以那样不堪的方式。
主角啊……沈蕲无声地轻笑。
他微微摇了摇头:“我想回去了。”
“那我送你。”
然后沈蕲就顺从地跟着顾景谦到了停车的地方,等他上了车,系好安全带之后,顾景谦又突然说:“等我一下。”没等沈蕲回答,便转身往别的地方去了。
沈蕲坐在车里看着他黑暗中的若隐若现背影,眼底神色不明。
没过多久顾景谦就返回来,把手里的袋子递给沈蕲:“暖暖手吧……阿蕲。”他极小声地说出了那两个字。
沈蕲接过,看着这散发着热源的东西,原来是去便利店买热牛奶了。
车子开始发动,沈蕲给司机打了个电话,让他不用来了,随即挂断电话,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顾景谦以为他想睡会儿,就关掉了车里的大灯,只留下头顶那小小的一盏,还从箱子里找了条毛毯给他盖上。
车里很暖和,沈蕲本来没有困意,但一直被这暖气熏着,便也有些昏昏欲睡了,偶尔分神回想刚刚的事情,却也产生不出后悔的想法。
既然骗不了他也骗不了自己,那就试着抢一下主角的东西吧,沈蕲心想,他会时刻提醒自己不要落得梦里那样的下场的。
回到沈家门口,沈蕲睁开眼,眼里满是困意,他说了声谢谢,便推开门下车了。顾景谦也跟着下去,送他到大门口。
他没有回头,只背对着顾景谦挥了挥手。而顾景谦留在原地,直到人进了家门才重新上车,朝着自己家的方向开去。
此时一弯清月挂在梢头,没有乌云的遮挡,显得格外明亮,像是伸手就能触摸到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