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都知道,太子是为了找出三皇子在桃花庄私藏兵马的证据,才极力说服皇上派兵攻打桃花庄。桃花庄入口虽难找,但只要用火烧,谁能不出来?入口这不就找到了嘛。”赵泽楷气急败坏道,“你现在用纸推、用笔算,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去了?等你算出来了,估计三皇子都登上皇位了吧。”
沈铭逸也抬头,冷冷对视:“就为了扳倒三皇子,拉桃花庄的所有人陪葬?”
赵泽楷指着他,讽刺地笑道:“沈铭逸,别告诉我,你现在是在妇人之仁。你从小熟读四书五经,自然也知道‘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也’。为了太子的大业,牺牲一个小村庄的人算得了什么?必要的时候,三皇子舅舅武襄王,他手里的兵马也必须得被赶尽杀绝。”
沈铭逸淡淡道:“赵侍郎就不怕,万一哪天,自己也变成大业所必须舍弃的一环?”
赵泽楷一愣,随即冷冷道:“不用沈侍郎担心。只要本府爬得够高,就不会有那么一天。桃花庄的人要怪,就怪他们自己地位卑下,不幸成了弃子吧。”
沈铭逸冷笑地看了赵泽楷一眼,继续低下头推算。
见“大义”不成,赵泽楷又软了口气,道:“沈侍郎,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喜太子。但就算不为太子的大业着想,起码你也要为孙将军想想。他已经在大树旁失踪三天了,这三天里,难道他就没找过出去的法子吗?”
沈铭逸的毛笔一顿。
赵泽楷继续道:“即便孙将军武功高,进去桃花庄后没有受伤。但别忘了,桃花庄可是圈养蛊虫的地方,蛊虫难防,李仕剑将军是怎么死的,沈侍郎应该也清楚。就算孙将军一切平安,桃花庄的人也没发现他,想必此时他也一定在寻找出去的方法。”
“沈侍郎。”赵泽楷循循善诱,“孙将军每多呆一分,危险便多一分。你身为他最好的知己,忍心看他陷入危险吗?”
沈铭逸闭了闭眼,缓缓道:“赵侍郎不愧是在吏部,对人心的把握真是分毫不差。”
赵泽楷拱手一笑:“不如沈侍郎出生在吏部。”
沈铭逸讽刺地笑笑。
他重新摊开一张白纸,在上面写道“三军听令,准用火烧之法攻打桃花庄。”
写完后,沈铭逸看了良久,盖章大将军帅印,并且落上自己的名字,盖章。
赵泽楷也拿过纸张,落上名字,盖章,笑道:“主帅不在,参军落款如同主帅之令。”
忙完后,赵泽楷把纸张重新放到案桌上,对沈铭逸道:“距离天亮没几个时辰了,沈侍郎先歇息吧。剩下的物资准备工作,明天一早再安排吧。”
沈铭逸抬眼冷冷一笑:“怎么,赵侍郎现在又不心急如焚了?”
赵泽楷语塞。目的已经达到,他也懒得再与沈铭逸多费口舌,随便一拱手,便先下去了。
沈铭逸嘲讽的目光送赵泽楷出了帅帐后,这才揉了揉充满红血丝的眼睛,疲惫地靠在座椅上,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第二日一早,众人齐聚帅帐。
“主帅不在,参军之令等同主帅之令。昨晚我和赵侍郎商议过,决定用火烧之法攻打桃花庄。虽然这种做法会伤及无辜,但为了营救主帅,也只能采用这个法子了。”沈铭逸拿出昨晚的那张纸,缓缓道,“此折上有孙将军的帅印,有我和赵侍郎两位参军的落款和盖章。火烧之法,诸位可还有异议?”
“末将遵命!”众人齐齐抱拳喊道。
沈铭逸点头:“很好!接下来,本府进行人员安排。先锋官王康,你去探查地形,顺便计算出烧掉这片桑树林需要多少桶猛火油。吴军师,你去推算以哪种方式烧火,更能快速地逼出桃花庄的人。林副将,你负责调动士兵,包围桑树林......”
沈铭逸有条不紊的安排着,一个个命令吩咐下来,帅帐内只能听到副将们高喊“得令”的声音。
吩咐完后,沈铭逸站起来,踱步到副将们面前,极其坚定的声音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孙将军身边的护卫都能如此慨然赴死,我们这些将军又岂敢言退?”
“末将不敢!”铿锵有力的声音,伴随着金戈铠甲的撞击声,让人热血沸腾。
“那好。”沈铭逸再次沉声道,“本府以参军之名,向三军下达军令,今日午时正刻,点火!”
“末将谨遵军令!”
众人各自忙去了。
赵泽楷低声笑道:“瞧刚才沈侍郎吩咐军令的样子,还真有几分三军主帅的气派。”他看向沈铭逸,意味深长道:“万一这孙景澜不幸身死,我看沈侍郎完全可以接替他的位置嘛。”
沈铭逸也看向赵泽楷,悠然一笑,唇边的酒窝浅浅划过。
赵泽楷被这笑容晃得一愣神,却见沈铭逸的手一动,紧接着自己的脸上就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赵泽楷大怒:“沈铭逸你!”
沈铭逸好整以暇地收回手,淡笑道:“赵侍郎,这巴掌是教你有些话不能乱说的,本府是为了你好。”
“你刚才说孙景澜死了?”沈铭逸冷笑,“要知道,孙景澜手下的护国军可是他一手带出的,军队也只听他一人指挥。万一孙景澜死了,这军队完全有可能就哗变了。到时候别说你我,哪怕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想要收拢归编这支军队都不容易。”
“况且,孙景澜死了,最高兴的恐怕是咱们的‘老邻居’匈奴了。届时匈奴的大军压境,是你挂帅出征?还是让咱们尊贵的太子殿下御驾亲征?”沈铭逸盯着赵泽楷,嘴角边满是嘲讽的笑意。
一提到太子,赵泽楷浑身一抖,脑子顿时清醒了。
是的,孙景澜还不能死。
想到这,赵泽楷顾不得脸上还残存的巴掌印,连忙掀开帐帘去布置火烧事宜了。
沈铭逸揉着头,端起浓茶一饮而尽。连着熬了三天,哪怕他有内力加持,也有点撑不住了。
瘫坐在椅子上,他陷入沉思,东宫之争,波诡云谲,牵一发而动全身,十分凶险。身为吏部尚书之子,自己是躲不掉了。如今看来,孙景澜身为护国大将军,手握三十万护国精锐,怕是也卷进了这场残酷的战争里。
残酷?沈铭逸冷笑,什么淮南战役大败,什么给李将军报仇,什么“同心蛊”,全都是借口!
无非是太子得知三皇子在桃花庄私藏兵马,想要借机扳倒三皇子,这才在皇上耳边大力鼓吹,发起这场战争。
死一个臣子罢了,皇家哪会真的痛惜?
但想起那个人,七皇子叶慎,沈铭逸的眼神柔软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东宫之争,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
就在军营这边准备火烧物资时,桃花庄内,孙景澜仍旧在和族长对峙。
族长端起一盏茶,慢悠悠道:“其实早在你第一次进入桃花庄时,我就怀疑你了。毕竟十万大军驻扎在我这个小村庄旁边,老头子我耳清目明的,自然怀疑你是细作。只是没想到孙将军待人如此真诚,居然告知了真名。当然,也有可能是你确实对然丫头情深义重,不忍欺骗她罢了。”
孙景澜微微一笑:“族长既已知大军压境,那又可知是为什么吗?”
族长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又强自压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叶梁帝非要把淮南之役战败的罪责算到桃花庄头上。哼!那就让他试试看吧。”
孙景澜敲了敲茶桌,缓缓道:“若真是欲加之罪......只要族长敢发誓桃花庄内没有圈养蛊毒,在下定以护国大将军的名义写奏章,上表皇上,还桃花庄清名。”
族长的目光紧盯着孙景澜,语气冰冷:“看来在洞穴中,你的发现不少啊。”
孙景澜一笑,伸手帮族长倒满茶:“也要多谢族长高抬贵手,不然,小峰的性命不保。”
族长呵呵冷笑:“你不用夸我。好歹小峰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就像是我的亲孙子一般,我又怎么能做出杀人灭口的事?”
孙景澜点点头;“晚辈深知族长一心为了桃花庄好。但如今,桃花庄真的是命悬一线了。”
“孙将军不用吓唬我一个老头子。”族长将茶杯盖上,站起身,冷声道,“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
孙景澜悠悠道:“族长如今不焦急大军压境,是觉得大军找不到桃花庄的入口吧?”
被戳破想法,族长猛然回头盯着孙景澜看。
孙景澜叹了一口气:“晚辈在进入桃花庄时,就有谋士向我建议采取火烧之法来攻打桃花庄。火烧之下,族长觉得他们还用费心去找入口吗?”
族长身子一震,满眼不可置信:“你们敢!”
“敢与不敢,族长心里其实早有答案。”孙景澜站起身,走到族长身边,躬身长拘道:“晚辈今夜前来,就是想求族长放桃花庄村民一条生路。”
族长严厉地盯着孙景澜:“我放一条生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怎么不说孙将军放我们一条生路?”
孙景澜抬头:“只要族长肯将蛊毒,以及洞穴里的蛊虫寄主全部毁灭,并保证永不再圈养蛊虫,我孙景澜必定退兵。同时,我也会向皇上写明,在桃花庄内未发现蛊虫的奏折。”
“你......”族长手指着孙景澜,颤声道:“你居然要我毁了一生的心血!绝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