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被一阵风吹醒的。
风夹杂着沙,扑在她脸上,她醒了。
睁开眼,小腿以下被埋在沙子里,上半身在一块大石头的阴影下。
幸好有这块石头,她想。
她从沙子里拔出自己的小腿,拍拍身上的沙尘,站起来,那块石头很大,大到能把她整个人囊括在阴影里。
她抿了抿嘴,又伸出舌头舔了舔。没用,嘴唇像晒干了的橘子皮,干到能割破舌头。
……
水,她需要水,可方圆几里,全是茫茫沙漠,一眼望不到尽头,哪儿有水。
她得离开这里,她还有心愿未了,她不能死在这儿,不能就这么死了。
她要是死在这儿,或许会变成一具干尸,或许会被这片沙漠吞噬,她不能死。
可是眼前突然一黑,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沙漠还是那片沙漠,风还是继续吹,沙漠把一切都掩埋,风把一切都带走。
……
有人在说话,有人在笑。
她不自觉地舔了舔干裂的唇,一睁眼,只看到一片灰黄色。
“醒了?”
有个人影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她想睁开眼仔细看看,却看不清。
“你被沙子迷了眼,最好不要睁眼。”
“多谢。”她想开口道谢,喉咙干涩,说不出话。
那人将一碗水递给她,她摸索着拿在手上,一饮而尽,水划过嗓子,清凉的感觉让她清醒不少。
“你是谁?”她问。
“我是这里的主人。”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沙漠。”
“是你救了我?”
“不是。”
“那是谁?”
“他让我不必告诉你。”
她闭着眼睛,神色不明,也不再说话。那人也不恼,也没离开,就这么沉默地等待。
“我能留下吗?”怕他以为自己赖上他,她急忙又说,“我什么都可以做。”
“我什么都能做,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那人轻笑了一声,“我这里不需要。”
“不过,”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你可以留下。”
她松了口气,待她回过神,那人已经离开。
……
过了一段日子,她才知道,这个小店不单卖酒,还杀人。杀人的人不是这间主人,是专门杀人的人,那人只是一个中间人。
只是对她来说这一切都太残忍,他的几句话,就定了一个人的生死。他说这就是江湖,她不太习惯,也不太喜欢。
她来的第一个月,是个雨季。
雨来得又大又急,小店关了门,不再做生意,其实没有生意可做,没人会在这时候杀人,虽然雨能把一切都掩盖。
有一天,她突然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
他俩坐在门口,看着大雨在屋檐下形成一帘雨幕,雨水溅在门口的石阶上,溅进小店,他俩都没在意,雨水带来了凉意,反而爽快。
“你叫什么名字?”
她总觉得他有些苦大仇深,虽然他总笑,看起来玩世不恭,但她就是觉得,他不像面上看起来那么快乐。他总会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做一些她看不懂的事,就像现在,她问他,他却反问。
“我也不知道我叫什么。”
她揪着衣带,低着头嘟囔。
从她被人救起的那一刻,她就什么都忘了,忘了自己的名字,忘了自己从哪里来,忘了自己要到哪儿去。
“遗忘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他又开始说一些她不懂的话。
“可要是没有记忆,不就白活了。”
他拿着酒壶的手顿了一下,继续喝酒。
“我叫欧阳锋。”
他又开始转移话题,他总这样,总是神神秘秘的。
“我要给自己取个名字。”
她伸手去接雨水,雨水在她手心渐渐形成一个小小的湖泊。
“就叫雨。”
她将手里的水扬起,有几滴溅在她的脸上。
她很开心,她有了名字。有了名字,就有了归处,就有了牵挂,就不算无依无靠。
“有了名字,无论以前忘了什么,我都能找回来。”
她回头看他,想让他说些什么。
他举起酒壶,算作回应。
她撇撇嘴,又扭头看雨。
雨越来越大,天也渐渐暗下来,门外挂着一盏孤灯,温暖又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