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蒙蒙的,零星有雨在下。
看管墓园的老人坐在凉亭里看着远处发呆,身旁靠着一把打湿的扫帚,他扫累了,坐下来歇歇脚。
今天不是个好天气,又是刮风又是下雨,雨停了打扫起来可麻烦。
松针落了一地,栎树叶也落了一地。
十多年来,他觉得这些树都是有灵性的,人悲它也悲,这不就悲落了一地。
他就这么远远看着,看到一个女人打着一把黑伞走过来。
黑伞在灰蒙蒙的天底下飘着,飘过来。
女人路过他时向她打招呼,他也回道:“关警官。”
这里葬的,都是因公殉职的英雄。
他琢磨一阵,确实到时间了,他记得清楚,每年她都来,来的日子不定。
他远远看着女人走到一排墓碑前,放下手中的花,雨越下越大了,成了雨幕,他看不清了,所以继续发呆。
“今天没带酒,敏仪在家闹得厉害,我忙昏头给忘了,下次给你们补上。”
“敏仪受不住风,等她大一点带她来看你们。”
“陈家乐那个衰仔期末考试又考砸了,师父气得要死但舍不得揍他。”
想到这儿,像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关昕笑到眼睛都眯起来,只是嘴角僵硬着拉起,“估计是怕……”
说到这里便说不下去。
她蹲在阿康墓碑前,“我跟阿康说两句悄悄话,你们不要偷听。”
“师母现在很幸福,师父很爱她,你知道吧。那天我给家乐看了你的照片,他说舅舅好帅,长大要像爸爸和舅舅一样做个警察,你是不是很开心。”
她将一封信压在碑前的花底下,信封上画着幼稚的简笔画,“这是家乐写给你的,他可害羞了,不想让师父师母知道,偷偷塞给我的。”
她换了位置,来到天明天照的碑前。
“你们两个在底下不要吵架,上次竟然来我梦里吵,烦死了,他们不嫌你们烦吗?”
“阿立,知道你喜欢喝酒,但我今天真的是太忙了,下次把你小侄女抱来给你赔罪。”
“文杰,阿姨把你的漫画书烧给你了,你收到没有,它快停刊了。”
“文强,你儿子谈恋爱被我逮到了,大学霸早恋都这么与众不同,说要和女朋友一起努力,出国留学。”
……
一个一个,她一个一个和他们说着悄悄话,这么多年来都这样,不厌其烦地。
雨越下越大,打在伞上劈啪作响,天色转黑了。关昕撑着伞,给他们每个人鞠了一躬,这一躬停了很久,久到抬起头时,她晕眩了一阵。
“我对不起你们。”
她转身,离开。
痛苦在一年一年地被消磨,愧疚却久经不散。
她在赎罪,替阿祖赎罪。
阿祖死后,家里翻了天,妈妈同爸爸离婚,互相折磨许久,总算解脱,代价却是大到两人都无法承受的痛苦。爸爸近些年来身体越来越不好,世间的事总有因果。
可颐和师父结了婚,陈家乐是他们儿子,外甥似舅,同阿康越长越像。
郑敏仪是她和郑小峰的女儿,今年刚一岁,年纪太小,不然她会抱她来看看他们。
生活就是这样,曾经无论如何,现在的日子还是在过。
口袋里手机震响,关昕接通电话,“喂。”
“昕昕,你女儿想吃蛋挞。”
“是郑敏仪想吃还是郑小峰想吃。”
“当然是郑敏仪。”
“喂,你女儿牙都没长齐。”
“但是她老爸牙长齐了,她老爸当然义不容辞替她尝尝。”
“好,给你买。”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