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卓枫很快登了赵府大门,一番交谈后,赵府送了两位灶台上的媳妇子到谢府,说是给刚生产的姑奶奶调理身体,悄悄带了知霜回来送她到闻家。
闻家对外说家里小姐的奶娘是忠仆,虽这些年在赵家为奴,却始终养着小姐。如今闻家平反,接了小姐归家,体贴奶娘在赵家已成亲,不忍她与家人分离,赵家感念奶娘的忠义,愿意给奶娘一家人养老,于是俩府人商量好,奶娘一家仍留在赵家。
知霜归宗祭祖时,改回本姓时想保留原名,对卓枫说:“我习惯这个名字了,况且,我们也没有做错什么,说我养在奶娘家本是个大面上的说辞,稍微打听下就能知道原委,不如坦然面对,无需隐瞒,”卓枫听了心里难过,眼中露出痛惜之色,知霜宽慰他说:“我在谢府的情况,了解内情的多半是下人仆从,以后不会打什么交道,真遇上了,我已为主子,哪家的规矩也轮不着下人多嘴的,大哥不用介怀。”
“有时想到妹妹的经历,让我很郁闷,不防妹妹竟能这般想,真有大胸襟!”卓枫温和地说:“不过,你的名字要上族谱,还是慎重一些为好,‘凌霜’二字如何,正配妹妹的品格。”
知霜笑着说:“好,闻卓枫和闻凌霜,霜叶红于二月花,一听就是一家人。”
“爹爹虽没来得及给妹妹起名,你回来了,他和娘亲定然很欣慰。”闻卓枫沉吟片刻,说道:“我给自己取了字,‘栉风’,今后须越加勤心劳力,这次遇上大赦平反,恩荫的大理寺评事是七品,还得努力往上奔,争取给小妹更好的日子!”
知霜,不,凌霜听了心里暖暖的,感动里又有一丝压迫感,自己成为亲人上进的动力!“不用太劳累的,七品已经很不错了,按部就班的过日子就好,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再说,我的手艺能做菜开个饭馆啦!”
话音未落,见卓枫痛楚怜惜地看着自己,凌霜忙说:“我的意思是,我喜欢做菜,算账也很快的,我不喜欢闷在家……”
凌霜一时语塞,“有能力实现自我价值”,在此是不合时宜的想法,但就此在闺房里度日,她是不愿意的。正不知怎么表达,卓枫态度平和地说:“不急,慢慢说,你的意思是不习惯自己被养在深闺,过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是吗?”
“对,那样的日子多闷呀!”凌霜连连点头地说,“而且,当年的事,都是两个恶仆的罪过,大哥无需自责,能将我找回来,大哥已经很厉害啦,以后的日子,我们会越过越好的!”
“妹妹年龄不大,头脑如此清醒,我很开心,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过得舒心自在最要紧,”卓枫神情复杂地说:“我只是遗憾,错失了陪伴妹妹长大的时光!”
又说:“至于叶成两口子,养育你十几年,我送了纹银五百两,他们的养老应该不成问题。”
凌霜有些不安地说:“大哥破费了,谢府的管事嬷嬷月例是二两,五百两的数目不小,加上之前的悬赏银……”
见凌霜有些不安,闻卓枫抬手止住她,解释道:“没有姜攸说的那么夸张,朋友们帮忙打听,悬赏银还没用上,人犯就抓住了,过几天,请他们吃顿酒就是了。”
高大英俊的闻卓枫沉稳笑笑,温和地说:“朝廷返还的家产里有折成现银的部分,除了这个客栈,另有两处宅子,之前我一个人就暂住在此,现在妹妹回来了,不能这样对付着,明天我带你看看,喜欢哪处就当做住宅,稍微修缮下,再给你买个丫头,西郊还有两处庄子,等我闲时再过去,将来这些都给你。”
凌霜听得有点懵,看着仪表堂堂的卓枫,不由说道:“大哥先别说将来,论起来你还没娶亲,我们得赚点钱,要不,将不住的宅子换成铺面,开个饭馆或是做个什么营生?”
卓枫和煦的表情有了变化,无奈地看着凌霜,“咱家还是有点底子的,明天将账簿拿给你,有兴趣你就打理家吧,有不懂的请教下姑姑。”
凌霜嘿嘿笑道:“希望大哥有点准备,别对我期望太大,我对琴棋书画都没兴趣,是个俗之又俗的俗气人,只喜欢熙熙攘攘的人间烟火气呢!”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卓枫眼睛一亮,打趣道:“希望小妹有点准备,别对大哥期望太高,我除了办案查案,生活里最是无趣乏味的人,周围人往往退避三舍,都说我自带寒气。”
闻姑母乐呵呵地说:“真是稀奇事,卓枫居然会说玩笑话了,好了,你们兄妹二人将闻家担起来,是好事呀!”
她拉着凌霜轻言细语地说:“实际上,女子早些面对现实中的风雨,也许会更坚强,你想赚钱,和我的爱好一样呢!正好我有间香料铺子送你,当做姑姑给你的见面礼,这样,你做菜不愁调味料,又能卖香料赚钱,多好!”
见凌霜和卓枫都是拒绝的模样,闻姑母不高兴地说:“莫非是不认我这个姑姑,你们不知道‘长者赐,不可辞’吗?”说着抹起眼泪表达愧对当年嫂嫂的托付,没有照顾好侄儿侄女,云云。卓枫忙扯了下凌霜,两人谢过姑姑的馈赠,凌霜表示一定好好赚钱。
闻姑母看着卓枫说道:“赚钱不能着急,慢慢做就是了,不过你妹妹说的对,你也二十了,该考虑娶亲的事,你表弟都要当爹了,要成个家才好!”
“姑姑要做祖母了,恭喜姑姑!”卓枫笑道,“娶亲么,我会考虑的,等安顿好了再说!”
“你哥哥修整宅子的日子,你就住我那里去吧!”闻姑母喜爱地拉着凌霜说,“多可爱的囡囡,我要是有个你这样的女儿就好了!”
晚上,卓枫将家里的账簿拿给凌霜,介绍了下两处住宅的情况,一处两进的宅子靠近刑部大街,另一处靠近东城的是个三进院落。次日两人正要出门,闻姑母差人送来个匣子,打开一看,是位于城西香料铺子的房契。凌霜看着卓枫说道:“姑姑的性子真急,属凤仙花的吧!”
卓枫不赞同地说:“姑姑是长辈,我们当晚辈的,不可如此说话,很失礼的。”凌霜脸一红,的确是自己说得造次,立马认错赔礼。
卓枫见状很高兴,微笑道:“朝廷退回的物品中,有些是娘亲的妆奁,回头妹妹清理下,看是否喜欢,还有,娘亲的簪花小楷写得极好,曾经写过字帖,妹妹以后可照着练一练,”卓枫看着凌霜,小心地说:“妹妹不喜琴棋书画,咱家也不是高门大户,可是你往后的人情交往,与过去环境毕竟不同,练好了字,至少可以应付一二是吧?”
凌霜欣然一笑道:“我明白大哥的意思,以前学手艺谋生要紧,现在能看书写字最好,我一定好好练字,既认了字又能修养心性,”凌霜在心里补充:还可以不用装文盲了!
卓枫见妹妹乖巧的模样,更痛惜她的成长环境,如此聪慧的小妹,如果在娘亲身边长大,必定是秀外慧中、气质如兰。暗自思量怎么培养已豆蔻之年的妹妹,卓枫暂且按耐住心思,给凌霜细细地讲了姑母家的情形。
姑父是曾经的礼部侍郎袁家庶出,成家后就被分出来了,一直在户部任职,按部就班的升到从五品。袁姑父基本上没应酬,是衙门和家门两点一线的规律生活,在家言语不多,喜欢呆在书房研究古籍,偶尔到两个小妾那里喝个酒,松散一下。
姑母的生母殷姨娘是良妾,当初家里遇上灾年才进了闻家,殷家得益于殷姨娘的受宠,渐渐有了恒产,后面闻家出事,才有能力将殷姨娘接回家,殷姨娘前几年过世。
殷家子侄辈帮着姑母经营产业,顺带发展自己的家产。姑母嫁到袁家就遇着分出府,好在有陪嫁的铺面、庄子支撑,自己有商业才能,打理十几年收益颇丰,其间陆续生有三子。手中有银,身边有子,姑母的日子过得有底气,娘家败落也无妨,主理袁家事务、管理内宅妾室,一向是言出如山,不容反驳。
袁家老太爷年老致仕后,嫡枝子侄辈中有为官者,见袁姑父好歹是官身,娶的虽是庶女,但懂得陶朱之道,分府出去了仍生活富庶,不免高看几分,过年祭祖时会叫他们回去,此外基本没什么来往。
卓枫介绍说:“姑姑家人口简单,姑父在户部任职,大表兄比我大5岁,科举入仕进士出身,现是五品的大理寺丞,大表嫂宋氏是国子监司业的女儿。二表兄和我同年,去年中举后在刑部的律例馆谋了职,二表嫂高氏是他恩师之女,因家中有孝,亲事推到今年,表弟比你大一岁,还在书院里读书,更喜武学,常来找我交手切磋。其余的,只有一个庶出女。你到姑姑家,多听姑姑的教导,学些主持中馈、经营铺面事宜,将我们家的内务都担起来。”
最后一句,是示意着那几本账簿说的,并打趣道:“不用紧张,那些是给你练手的,这些年我也置办了些产业,将来怎么都不会亏了你的!”他好奇地问:“怎么说凤仙花是急性子?”
凌霜笑说:“是教我厨艺的嬷嬷说的”,实际上是前辈子的奶奶所讲,“凤仙花的种子可以活血化瘀,一成熟就自行崩裂,而且在春天种下结果后,接着种还能在同年开花结果,是不是性子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