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清静的福佑巷胡同，“闻府”的门楣挂在第二家正门上，凌霜看中这处离刑部大街近，去大理寺也不远，大哥到衙门去很方便；卓枫喜欢那里环境好，周围邻居或为官、或在进学。

选好了住宅就安排人手，需要人打扫看管院门、伺候饭食茶水，还有贴身伺候小姐的丫鬟，出门跑腿的小厮。卓枫身边原来有对老夫妇带着孙子，卫老爹看院子，卫婆婆管烧饭，孙子卫小柱就给卓枫当小厮。卓枫和她商量买丫头，最后凌霜选了一个八、九岁的，叫“小翠”的小丫头，看起来有把子力气，适宜将来随自己跑进跑出。

靠近东城的三进院落，凌霜问要不要租出去，卓枫说离姑母送的香料铺子近，偶尔去铺子里可以落脚休息。于是将那处宅子稍微收拾了下，前院布置成简单的客房，出借给亲近的朋友，比如姜攸和武小松这样的。

卓枫安排人修缮福佑巷的院落，自己下了衙到客栈落脚，送凌霜去袁府陪伴姑母。

袁府在闻府的东面，是个两跨院的三进宅子。凌霜带着小翠到袁府，拜过姑母、姑父，姑父是传统文士风范，对凌霜温和地表示欢迎之意，依旧去外书房了。

凌霜和表兄表弟相互见礼，大表兄袁玘稳重谦和，替宋氏将礼物给凌霜；二表兄袁琛性情内敛，对凌霜拱手施礼，客气地谢过表妹能陪伴母亲；三表兄袁琅外向活泼，热情地邀请凌霜去看他舞长枪，招来袁玘的微斥和袁琛的冷眼，闻姑母笑着训他太顽皮。

凌霜随姑母到后院，“你就住在这西跨院，离我的院子近，咱娘俩也好多说说话，屋子里的摆设是我收拾的，回头缺什么就和我说，千万别外道，闻家的女子可就咱两个了！”姑母抚着凌霜的肩头，不禁有几分伤感。

“这么精美的屋子，我很喜欢，姑母费心了！”凌霜忙拉着姑母的手，高兴地给姑母道谢。

西跨院有三间正房，左边为卧房，中间是个小厅，右边是书房。卧室华美，雕花嵌螺钿的家具古色古香，梳妆台上放着一支竹雕镂空香筒。客厅摆放着黄杨木的桌椅，墙上挂着梅兰竹菊的条屏。书房优雅，书案上的黄杨木笔筒里插了两支笔，水丞砚台一应俱全，一小盆文竹青翠俊秀，还有件小巧的冬青釉兔形摆件，富丽又不失活泼。

见凌霜注视到那只匍匐的冬青釉兔子，闻姑母笑道：“这件香薰，是我出嫁时带过来的，有趣吧！”

她拿起兔子外形的上半部分，给她看里面是中空的，兔子的双耳和嘴巴都有小孔，下半部分是放香料的底座。一旁的大丫鬟翠绡在底座中加了香料燃上，接过闻姑母手里的兔形盖合上，香气从兔子双耳和口中袅袅飘出，馥郁的花香霎时在室内散开。

闻姑母又接着说，大儿媳宋氏身子不便，现在是自己管家，上午听管事们回事，凌霜可过来一起听下，“各家的事务或许不同，但道理相似，多听听总能多些见识，你哥哥觉得以前委屈你了，现在就想在各方面补偿你，对你期望也蛮大，还说让你多练练字，依着我的想法，闺中的日子最难得，你别累着，轻松些过吧！”

凌霜点头笑道：“姑母说的肺腑之言，是心疼我呢！哥哥的意思我也明白，往后与过去总归不一样，我会好好练字的，多学一点，我与人交往时也有个话头，难不成与人讨论做菜去，嘿嘿！”

闻姑母赞许地说：“你真是个能体谅人的懂事孩子，女孩子在家是不问俗事的娇客，琴棋书画之余，顶多绣个荷包，你练练写字绣花，和小姑娘们一处玩耍，也有话可聊，当然，在我这里却无妨，袁家还有个比你小两岁的”，姑母和蔼地对凌霜说：“歆姐儿虽小，也很懂事，我让她无事来与你作伴，你们可到后面的园子里逛逛。”

看到缩手缩脚的小翠，闻姑母心里微微摇头，幸亏安排了个二等丫鬟芸儿过来。不足一炷香的时辰，小翠已经让闻姑母多次皱眉，最后忍不住，指了身边大丫鬟翠绡道：“这些日子你照顾表姑娘，芸儿领着那两个小丫头管好院子。”

凌霜见姑母嫌弃的表情，笑说：“辛苦翠绡姐姐了，可巧小翠的名字与姐姐相似呢！”拉着姑母的手晃着，“小翠的规矩差一点，可是她很勤快的呢！”

正说着，袁家唯一的小姐袁歆到了，打扮雅致的娇小美女给姑母问安后，向凌霜盈盈施礼问候，只听她声音柔和细腻、悦耳动听，凌霜忙急急回礼，不由放低语调，轻声与她寒暄。

袁歆与凌霜相互论了年龄，归了坐后，目光诚恳地对凌霜说：“我一见着霜姐姐就觉可亲，往日总羡慕别人有姐姐，如今我也有姐姐了！”

凌霜微笑道：“歆妹妹长的好美，明眸皓齿的真漂亮！”

袁歆微愣一下，赞道：“霜姐姐言语不俗，可是喜欢读书？”不待她回答就说：“我爱读诗词，姐姐呢？”

“有趣的书，我都喜欢！”凌霜心里补充：如果不是繁体的，我更喜欢。

“嗯，论诗词的书都有趣，鬼怪异志类的也精彩，还有……”袁歆歪着头出神思索着。

凌霜说：“我还喜欢游历类型的，还有笔谈之类的。”

“对，对，这样的我也喜欢，”袁歆高兴地附和，“大嫂那里书多，我看的书有些是从她那儿借的。”

书籍在这个时代是比较奢侈的，国子监司业是协助祭酒主管教务训导之职，想必给女儿宋氏的陪嫁书籍较多，凌霜有点心痒，想去看看大嫂，也不知她身体如何，于是对姑母表达出探望之意。

“你大表嫂有孕不足三个月，慎重之下才让她歇歇，说几句话却不妨事的。而且，这个时间她用过了早食，正是无事时，你俩去和她说说话。”

见她俩说的投契，手拉手出去了，闻姑母心里点头，袁歆虽是庶出，衣食和教养上从没亏待过，她也有几分机灵劲，没养成小肚鸡肠的性子，也不枉自己为她费的一番心思。

凌霜在袁歆陪伴下，去见大表嫂时，为免造次，想着以后时日还长，终究没提看书的事，说了几句就出了院子。

袁歆提议去花园里逛逛，俩人信步观赏着美景，花型饱满的芍药开得正盛，大如碗口的彩粉色、桃红色花朵挂在枝头，迎风摇摆，多彩多姿的虞美人亭亭玉立、娇艳美丽，间杂着白色的素馨、黄灿灿的连翘，一派繁花似锦、姹紫嫣红的春色，两个人看得目不暇接，袁歆指挥身边的丫头去摘些花来，说要编花环。

忽听见园子外有人在议论，“不过一个庶出，总往嫡嫂面前借书，没眼色！又哪里来的表妹，不过是哄得太太高兴了……”

“住嘴！你个老货在哪儿吃醉了酒，满嘴里胡吣什么，少给大奶奶惹祸，表小姐从小寄养在她奶娘家，现在回来了，太太疼她都来不及，歆小姐也是正经主子，岂有你拿来说嘴的道理！跟我到奶奶面前回话去！”随着声音渐小，两个人走远了。

凌霜一时有些尴尬，袁歆气得脸都红了，翠绡欲出去追那两个人，凌霜拉住她摇摇头。丫鬟们摘了些花回来，见气氛不好都不敢说话，凌霜捡出摘的花枝里的凤仙花，说道：“哟，那边有这个急性子花，可以染指甲呢！”

袁歆冷静下来，忽闪着大眼睛问凌霜，“霜姐姐，染指甲的凤仙花，为什么叫急性子呢？”

凌霜拉着袁歆到花亭的圆凳上坐下，回忆上辈子听奶奶讲的故事，“我听过一个神话故事，是这么说的”，凌霜示意几个人编着花环，说：“据说神仙们在仙境宴饮时，当八千年才结果的蟠桃被端上来时，竟然少了一个，诸神怀疑是某仙女偷的，不容她辩白，就将她逐出仙境，仙女满腹冤屈地在人间流浪，历经磨难，临死前许下心愿，希望澄清冤屈。她死后变成凤仙花，每当果实成熟，只要轻轻一碰，果实立马崩裂弹出来，仿佛着急地诉说她的委屈，想让人看清她真实的心里，所以人们就叫她‘急性子’！”

“是哪里的传说，从没听说过，一定是霜妹妹杜撰的吧！”

随着满含笑意的男声传来，身姿挺拔的袁琅走进花园，他戏谑地对凌霜说：“谁偷了果子，以神仙们的法力，还断不了这么件小事吗？霜妹妹杜撰的故事，说不通呢！”

“怎么不通，说不定就是那些神仙看不惯仙女，合起伙来借故将她赶出仙界呢！”袁歆很快地反驳道，一力维护着凌霜。

袁琅听了一愣，“诶，你说的有道理，也有这个可能噢！”

凌霜爽朗一笑，“有没这可能都无妨，神话传说么，虚虚实实的充满神秘感，才有仙气呀！故事都是人编的，下次我再想一个，让三表兄挑不出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