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到前面去找卓枫，小厮回禀说几位爷去了演武厅，赵家的车在姜先生帮助下，已经修好了，“少爷说，这个时辰了得留饭，厨房里准备的差不多了，小姐看看需要再添点什么不？”

于是，凌霜去了厨房查看，只见做好的菜是大肉的“硬菜”为主，有红焖羊肉、炖肘子、粉蒸肉、虾皮炒瓠瓜和清炒茼蒿，估计是平时的菜品加了两个蔬菜。

翻了翻厨房里的食材，凌霜让小翠打下手，洗葱剁肉馅，加了两个菜一个汤：考验刀工的煮三丝，用猪肉丝、笋丝，加上切丝的豆腐皮；蚕豆新鲜，正适宜做个葱油蚕豆；香菇豆腐汆汤肉丸，揪了一把种在窗台的豌豆尖入汤。

料理好了菜，凌霜迅速洗脸收拾一番，和袁歆伴着姑母陪李氏用餐，屏风外，闻卓枫陪着几位小伙子。大家安静地进餐，凌霜悄悄打量着，看自己做的菜受欢迎否，可惜李氏始终不动声色，忽听到赵沐春赞道：“这个豆腐皮切得更细，味道还是那么鲜呢！”然后闻卓枫轻咳了一声，袁琅压低着声音，不豫地说：“那就多吃点，少说话！”

一语传来，李氏脸色尴尬，对闻姑母道歉着说失礼了。凌霜见姑母看看自己，神情自然地对李氏说：“赵太太客气了，我正犹豫着，不知这手艺能不能给姑母的酒楼添光彩，赵少爷的夸赞蛮及时，希望以后有机会，大家能赏光去醉仙酒楼品尝美食哈！”

闻姑母目光复杂地看着凌霜，李氏见她落落大方，也笑容可掬地说笑起来，一时间宾主尽欢。

凌霜认为这是个小插曲，殊不知各人反响不同。

面对闻姑母和闻卓枫时，凌霜解释道：“姑母、大哥别生气，我只将配好的调料和菜谱交给酒楼，自己不去酒楼后厨房的，我这不算抛头露面吧？”

卓枫沉下脸说：“往后，你最好只为家里人下厨！”

闻姑母微叹口气，说：“你的菜谱和调料，当做在酒楼入股，算两股吧，论起来，你是为自己的营生考虑，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实际上，闻姑母是为凌霜可惜，原来见袁琅与她言谈投契，想着索性给她当三儿媳。和长子袁玘闲聊时，袁玘的话提醒了她：“三弟的性子本就跳跃不定，霜妹妹思维活跃，不知两人凑一起会如何？”，一定会更折腾吧！

“三弟喜欢武学，最好寻了有这方面背景的人家，将来也是他的助力，而且这样人家的女儿，虽性子也许直一些，想法总不会太出格。”

闻姑母没好气地说：“你就直说，看不上你表妹家底薄、性子太野呗！”

袁玘忙赔笑道：“看娘说的，我哪儿会那么想，咱家是靠着娘的操持日子舒坦些，没强过卓枫弟几分，更何况他家还有返还的家产，我哪里敢说嘴他家底子薄，”想了想，他笑着说：“霜妹妹的成长经历到底不同，性子太活泛了些，她需得找个稳重的人才合适。”

“唉，你说的是，琅儿是要找个内秀文静的方能辖制，他是男子晚几年无妨，我有点发愁你霜妹妹，不知该给她找个什么样的？”

“娘也不用愁，我们留意着看吧，而且，卓枫弟是心里有成算的，不妨和他商议下。”

谢府后院，李氏去探望妍慧时，提起凌霜那天的表现，啧啧连声，“看不出那小丫头胆子真大，说的话也老道，她的养父母叶成俩口子，如今对外说是她的奶娘，就是柳叶的小姨，你有印象吧，那两口子都是话少的，就是再往上的王贵两口子，也是言语短的人，怎么这丫头口齿这么伶俐，到底是出身官家，有些天赋，听说她父亲当年是才华横溢之人，可惜……”

妍慧抱着儿子拍奶嗝，漫不经心地说：“也许吧，那孩子爱看书，听说常让虎子帮她找书来抄，她又聪明喜欢琢磨事，在我这里时，做的还不错。”

“不过，娘得说一下沐沐，”妍慧提醒道：“既然和闻家已经有了一致的说法，那丫头的事就一点儿口风都别露出来，要不然不是平白得罪人嘛！”

这话立马打消了李氏八卦的兴致，勾起对长子的担心，听身边的大丫鬟回报她，那天上香要回程时，双寿是到后山叫的二少爷，而那时，袁家人正在后山赏景。莫非，儿子仍然没打消荒诞念头？想起儿子打小的倔强性子，李氏暗暗决定，还得多派几个人关注着儿子。

李氏按下心思，点头同意女儿的话，又笑问道：“那丫头不在你这里了，你还缺人手吗？要不，我让韩庆家的还是到你这儿来帮一把？”

妍慧轻松地说：“那倒不用，现在府里的厨房管事，也是我带过来的，原来咱府后灶陶贵家的儿媳妇陶喜家的。”

“好呀，你婆婆愿意放手，让你管厨房了？挺好，你现在管的事多起来了嘛！”

“不仅厨房，如今府里的事，大部分都由我管着，其实真上手了，这些都不难，”妍慧自得地说：“我婆婆现在最爱逗孙子，贺姨娘总作妖，婆婆都没怎么搭理，全凭我看着料理。”

“你婆婆是有智慧的人，你多学着些，”李氏语重心长地说：“至于妾室，就听你婆婆派过去的人张罗，你别插手。”

“我知道的，我只管带好我儿子，”妍慧抱着儿子亲了一口，逗得小儿咯咯笑，她也笑了，说：“每天我要看儿子吃得如何，睡得好不好，他这么个小人还不会说，身体是否不舒服，也得仔细观察，还要忙府里的事，才不会操她的心呢！”

“看出来了，我外孙被你养得白白胖胖的，瞧着就让人喜爱，来，让我抱抱。”

妍慧将儿子抱过去，仔细端详着李氏笑道：“那娘常来我这儿，也轻松轻松，咱那府里已是两大家子，人多事儿多，娘可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

李氏欣慰地笑道：“到底是自己当娘了，说话都不同以往那般孩子气咯！放心，咱府里的规矩是老辈人传下来的，我只按照规矩办就是，况且，管家这么些年，手底下的人都是做熟了的，我不过是从旁盯着些，还能行的。”

凌霜的这番际遇，放在主子们眼里只是件小事：京城里起起落落的人家还少吗？知道内情的仆从丫鬟不多，即便羡慕也不过心里哀叹：自家怎的没那个好命！过后，各人该做啥继续做啥，只有一个人的内心起了波澜，就是韩嬷嬷身边的小秀。

小秀跟着韩嬷嬷刚从侍郎府回来，正在厨房忙碌时，二少爷身边的大丫鬟秋葵过来还食盒，对她讲起遇到凌霜的事，小秀听得内心五味杂陈，待听到醉仙楼那一节都夸她的手艺好，小秀不由说：“她那水平，当大厨都能行的！”

秋葵不屑地说：“嘁！瞎说什么呀，哪有大家闺秀去酒楼做厨子的，真是没见识！”

佳喜在一旁附和道：“姐姐到底是自小在府里长大，懂的就是多，不像她这种外面买来的，一直升不了等级，这辈子撑死了就是个二等，哈哈哈！”

“什么买来的，我又不是你家买来的！都是伺候人的奴才，你凭什么看不起人！”

小秀气愤地说，使劲推了一把佳喜，佳喜不防头被推倒，“哎呦”地叫了一声，骂道：“好你个小蹄子，你敢动手，看我怎么收拾你！”

佳喜起身劈手刮了小秀一耳光，又去揪她的头发，小秀挨了一下，立马跳起来去撞佳喜，两个人扭做一团，佳欢等人忙去拉扯二人，秋葵见势不妙，悄悄地跑了。

最后，小秀、佳喜两个人都受了罚：各打五下板子，并罚三个月的月钱。

小秀很有些懊悔，挨板子自己还扛得住，可是要罚钱，心疼坏了，罚了三个月月钱，回去怎么对爹交代呢？小秀第一次希望能晚一些轮到自己休息。

轮到小秀回家的时候，她怀着忐忑的心情，吞吞吐吐地对爹说：“府里发的月钱……”，谁知她爹爹打断她的话，大方地说：“那点碎银子，你留着吧！”

看着小秀愕然地表情，她爹笑着告诉她自己找到个好东家，不用到码头去找活了！一户倪姓煤商看中他性子憨厚力气大，雇他到煤铺里做事，隔一段时间去门头沟的驼队拉煤，平时用平板车拖煤给买主送家去。

“咱家的运气来了，倪老板管吃管住，他的煤炭铺子，离着你弟弟学徒的铁匠铺也近，你弟弟慢慢大了，他师傅看中他，隔一阵子让他休息一天，我想，要不就给你赎身出来吧，在煤炭铺边赁了个小房间你住着，咱一家人还能时常团聚！”

这真是个好消息，小秀听了都不知说什么，一个劲儿地猛点头。突然想到，她跟着韩嬷嬷学灶上的活，按府里规矩，她是买断进府，既然学了手艺，就得一直留在韩嬷嬷身边，现在要回家，不知府里会不会同意？

听了小秀的担忧，她爹一挥手，说：“不用担心，咱们付赎身银子，大户人家哪会缺人呢！”

“可是，我前儿在府里才出了点儿错，会不会……”

“没事儿，当官的都好个脸面，哪儿能阻了人家血亲团聚，无非是咱多说好话、多求求就是了！”

“嗯额，等我出来了，我就在家门口摆个面点摊，卖点儿包子馒头，这个活儿本钱少……”

“ 那敢情好，我闺女这么能干，我看行，嘿嘿!”

小秀还是有点担心府里不放人，没多久，她爹果真去了赵府找管家，希望给女儿赎身。

管家说小秀当初签的是死契，怎么能坏了规矩，不同意她爹的赎身请求，她爹忙给管家塞了银子说好话。管家颠了下手里的银子，“你家丫头等级不高，按说出去不难，但是她跟在韩嬷嬷身边，这就难办了，除非。。。”嘬着牙花子摇头，小秀爹又拿钱塞到他手里，赔笑着求他帮忙。

费了些周折，小秀她爹终于赎了她出来。小秀对韩嬷嬷告别时，韩嬷嬷笑着让她记住学过的厨艺，意味深长地表示，不论是不是自由身，能有一点儿小手艺傍身总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