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霜和小秀拎着食盒往花厅走，正遇见紫环过来，见此笑道：“哟，今儿可巧，你们把我的活都干了，要我帮忙吗？”

小秀接口道：“别，不用，你远着点儿。。。”，见紫环的脸拉下来就要回怼，知霜忙补救：“谢谢你了，这次不用，我们俩能行。”

紫环撇撇嘴，不屑地说：“就是帮忙拎下食盒，又不是自己做的，神气什么呀！”

小秀得意地回道：“也有知霜做的，做得可好啦！”知霜都想叫她闭嘴了，这个嘴快的，可真会拉仇恨值呀！这不，本来准备走了的紫环，听见这话，非得跟去看看。

花厅里，余嬷嬷和红杏陪着妍慧慢慢走着。这盘茶点一端出来，红杏忍不住赞：“好雅致的点心呀！”

妍慧夸道：“难得这份巧思，真是赏心悦目！”拿起小碟子里的普通豌豆黄，吃了一口，问道：“你念过书吗？怎么想到这样摆的？”

知霜腼腆地说：“回太太，我在家帮爹爹送花时，听书房的姐姐们念过‘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看见汤模子里的花样，突发奇想胡乱做的，让太太见笑了。”

妍慧点头说：“嗯，是个有灵气的，喜欢读书吗？会写字吗？”

知霜回道：“喜欢读书，没学过写字。”

妍慧对红杏说：“有空时，让红霞教她写写字”又对知霜说：“厨房里的活你做的不错，休息时多读读书，总是好的。”稍后，又摇头说：“都说人从书里乖，其实未必，有时书读多了反而无用！”她打量了下知霜，提高语调笑着说：“小姑娘还是要打扮下，不能这么灰头土脸的，红杏，你给她捯饬下。”

紫环从见着那盘茶点，就没说什么，此刻见太太要赏知霜，略不服气地小声嘀咕：“点心是吃的，光摆着好看也没用呢！”

妍慧听了，看了眼盘子，红杏忙说：“我向太太讨个赏，想尝尝这点心，看着有黄有绿的，都是什么味道的？”

妍慧点点头说：“这么漂亮的点心，真不忍心吃掉，你拿下去，给小姐妹们分了吧！”

余嬷嬷笑着对妍慧说：“太太，是不是该听石楠念书了？”

正说着，石楠拿着本《诗经》进来了，众人收拾好食盒出了花厅，到红杏住的后罩房去了。

红杏让知霜换上桃红夹袄，再罩上青缎背心，下面是白绫细褶裙，又端详了下，夸赞知霜的头发浓密，给她发髻上插了枚雕花蝴蝶珠钗，就见一个婷婷袅袅的俏丽美人，笑着对红杏施了一礼：“谢谢姐姐！”

红杏看着知霜美丽的酒窝儿隐现在脸颊，明亮动人的眼眸顾盼生姿，不由得捏捏她的脸：“好个我见犹怜的美人啊！”

“好美呀！”小秀眼神闪亮地称赞道，知霜见着紫环眼里的嫉妒，赶紧说：“是姐姐给我选的衣裳、朱钗好，平时粗陋，现在被好衣裳一衬，显得好看而已。哪里及得上姐姐一半的好样貌呢！”

“算你有自知之明，如果没有漂亮衣裳，也就是个普通人，对吧！”紫环对边上看热闹的小喜说道，小喜好像被那条细褶裙吸引了，摸了下裙摆，羡慕地说：“好漂亮的裙子，是白绫的耶，真好看呀！”

小秀将小喜的手轻轻拍开，笑着说：“是很好看呢，小心别把褶子弄坏了。”

小喜要反驳时，红杏正色道：“好了，都做自己的事情去吧，我还要带知霜给太太复命去呢！”

晚晌，小秀在知霜房里欣赏着雕花蝴蝶簪，簪头的镂空雕花蝴蝶，蓝黑色花纹相间，色彩鲜艳，做展翅欲飞状。小秀边看边赞：“真精美呀，好像上次我们见过的那只大蝴蝶，好漂亮！”

知霜就着小秀的手，仔细看看，点头说：“嗯，就是我们吃了豆花那次见的吧，是挺像的，你喜欢，送给你吧！”

小秀摆摆手，说：“不用不用，我看看就好了，再说，是太太点名赏你的，你送给我，多不好啊！”迟疑了一下，小秀问：“你对紫环干嘛那么客气，你怕她吗？”

知霜笑了：“她有什么好怕的，月钱发放又不归她管！都是一样打。。。打小做事的人，各做各的事，互不打搅就完了，犯不上和她较真，再不然，即便和她斗嘴赢了，能多得点月钱吗？”心里想，“差点说漏嘴，说成打工人了。”

小秀心悦诚服地说：“嗯，你说的真有道理，万一因为斗嘴，被管事撞上，说不定被扣月钱，或者遇上姐姐们不高兴，遭到嫌弃就不好了。你懂得真多，我听你的。”她叹口气说：“不过，等姑奶奶生下小公子，韩嬷嬷如果回赵府去，不知我是不是回去。”

知霜问道：“你家在赵府有什么人吗？”

小秀表情落寞地说：“我是被买进府的，家里遇上丰年，还不上官府的欠银，爹娘带我和弟弟跑出来了，遇上老乡是做官牙的，才将我卖进赵府的。”

知霜问道：“你说错了吧，怎么遇上丰年，还不上欠银呢？”

知霜的疑惑让小秀好笑，“一听你就是家生子，不知道外面的世道艰难，遇上年成不好，官爷们连门板窗户都拖走，遇见丰年，官爷收税粮时都是踢斛淋尖的，就是装粮食到斛斗不仅装满，还得堆成高高的锥形，然后踢一脚斛，高出斛斗落在地上的粮食，都算损耗被官爷收走，斛斗里下剩的粮食才算税粮。”

知霜气愤地说：“这是为了多收赋粮，捞外快！”小秀点点头，说：“是的，都这么收粮的，而且，丰年的粮食，卖不出好价钱，哎。。。”

知霜心说：真是活生生的《多收了三五斗》！忙打岔道：“现在，你爹娘和弟弟呢？”

“娘在路上生病没了，弟弟在铁匠铺里当学徒，爹给人打短工，我好久没见他们了”，小秀情绪低落地说。

哎呀，不该提这个话头的，知霜安慰她说：“你现在跟着韩嬷嬷挺好的，平时多攒点月钱咯！”。

小秀说：“是的呢，韩嬷嬷对我很好，也教我做菜，可我学的慢，总记不住。我运气还是很好的，遇见你，对我也很好，不像有的家生子喜欢欺负人。”，

“你说的那些不和人斗嘴的道理，我以前都没听过，虽然也知道不要和人斗嘴，但是事到临头，忍不住就脱口而出了。”小秀苦恼地说。

知霜想了想：“你平时最喜欢吃什么？”

“松子糖！”

知霜忍笑说：“那就在要脱口而出前，先在心里默念十遍‘松子糖’，念完了还生气地想说，就说吧！也不能什么吃亏事，都自己憋着呀！”

小秀听了，连连点头。没想到很快就用上了。

刮北风的日子越来越多，开始准备过冬菜了，白菜萝卜之类的家常菜，由府里采买管事办。

韩嬷嬷打算做点有特色的，领着小秀和知霜做奶制品，将新鲜牛奶倒在腹大口小的铜制瓮里，静置一夜，黎明时，铜瓮里的乳花有半尺长，取出这厚厚的牛奶精华层，掺和豆粉，过滤了就是奶豆腐。或者兑加香花露，入甑蒸片刻，撒上绵白糖做成“糖蒸酥酪”。再或者文火搅拌反复熬制，分离出黄油，或者加盐制成咸味奶油，用黄油或奶油做的点心，闻着都香。

知霜也想起自制奶酪的方法，加热牛奶搅拌，有点烫时，加白醋分离出乳清，过滤出的就是奶酪。那几天，知霜的梦里都是奶香味儿。

接下来，韩嬷嬷打算用红小豆熬豆沙，白菜萝卜腌制酸菜，再用大青鱼做几条风干鱼。

紫环头裹布巾、穿着围裙到小厨房来了，甜甜地对韩嬷嬷笑道：“我来给嬷嬷打下手，其实没开小厨房时，我原本就是料理太太膳食的，看知霜妹妹刚来，各处都不熟，才将厨房的事让给她的。”

知霜看小秀生气地要说话，忙拦住她，无声地对她说：“松子糖”，小秀见着知霜的口型，一下子笑了。

紫环问道：“怎么啦，你笑什么？”

知霜笑吟吟地回道：“我也想笑呢，你说的这话不通啊，我刚来谢府里时各处不熟，却要出这院子跑去大厨房？当初说食谱上的字比较难，而我识字，所以才将事推给我的，难道不是你吗？”

紫环脸色有点尴尬，又马上一笑，说道：“不管怎样，你现在跟着韩嬷嬷学手艺，总归没吃亏呢，你也不能拦着不让别人上进吧？”

韩嬷嬷说：“你来帮忙红杏知道吗？”

“知道，就是红杏姐姐让我来的。”

“想上进总是好的，别怕苦怕累就行。”韩嬷嬷淡淡地说。

正说着，红霞进来，对韩嬷嬷说，每隔一天的下午，知霜和自己对账、写字，同时让紫环来帮厨。又对紫环说：“你到心急，自己就跑来安排了？在厨房帮忙，可别拈轻怕重的耽误事哟！”

紫环拉着红霞的袖子，笑道：“不会的，我一定好好跟嬷嬷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