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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厚此薄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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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客们在前院寒暄的时候,崔柔仪已随陈氏被范夫人接进了后院的花厅。

范夫人长得秀气温婉,身形也小小的,笑起来如融融春风,看着不大像是北方人。

陈氏进屋落座后随口一问,果然范夫人娘家原都是江南人士,嫁人后才不得不随夫辗转任上,已多年不曾回老家了。

都说江南水乡温柔,人也多是好脾气,众夫人才坐了没一会儿,就打起了范夫人的主意,像上次给张老太太做寿那样故技重施,三催四催着要请范家哥儿来见见。

大凡是这样的场合,总少不了这一环,崔柔仪深觉没意思。

无论是什么由头把人聚在一起,最后都是为了相看别人家的孩子。

不过范家哥儿也算个大好儿郎,如今又有了前程,很难不让夫人们有些想法。

范家初入京城,场面也小,今日只零零散散的来了几家旧友,范夫人便也不忸怩,使了个丫鬟到前头去叫人。

陈氏不惯为难人,方才也不曾出言撺掇,这会儿只笑道:“还没开席就把人扯过来,鸣哥儿怕是前院那边还没张罗明白呢,可别把我们新科进士给恼了。”

“侯夫人哪儿的话呀!”范家舅太太笑得眉眼齐飞,快言快语道,“鸣哥儿可是个难得的好孩子,脾气随了他娘,十足的温厚,才不会恼呢。”

“这孩子脾气还罢了,就是性子太耿直了些,他爹教也教不会他。”

范夫人正感慨着,范时鸣就打着一柄油纸伞快步入了花厅。

他今日不似往常穿得淡雅,一件枣红的轻袍通身一罩,直跟新郎官似的,倍显精神。

可他的气质实在儒雅清正,这般浓色衣衫穿在他身上,竟也不觉得刺目,反而更衬得他那副温润的眉眼如墨描雪砌般,由不得夫人们不中意他。

在座的姑娘们虽与范家有旧,但时过经年,如今也不算很熟了,见了外男纷纷不敢直视,侧身避了开去,只拿眼角余光轻瞄。

独崔柔仪一个远远对着范时鸣落落大方的展颜一笑。

她眼珠黑亮,容色明媚,偏偏神色还一片坦然,全然不似有私。

范时鸣受宠若惊的怔了怔,匆忙向崔柔仪那边多看了一眼,心中泛起些许迷茫却也顾不上了,在夫人们连山排海的招呼声中只得移步过去。

范时鸣在花厅呆了得有足足两刻钟,任由夫人们的笑谈声把他淹没了三遍不止,他也还是就那么好脾气的陪站着,直到前头开宴了夫人们才肯高抬贵手放他回去。

崔柔仪看着他那呆样着实好笑,忍不住低声向陈氏道:“他可真是个实心眼的,就这么老实的站着任人揉来搓去。要换了张表哥,哪里还挂得住笑脸。”

陈氏不声不响的看了半晌,似是对这个范时鸣颇有好感,夸道:“范家哥儿宽厚持重,一看就是个脾气极好的,见微知著,想来品行也不错。”

崔柔仪忙不迭的点点头,前世太子被赐死后,整个朝堂就成了个混沌不堪的大染缸里,独他是个难得清白的好人。

范家才来京城不久,人缘尚且浅薄,饭后各府家眷大多无意多留,除了三两个对范家哥儿有想法的夫人外,其余各打了招呼便散了去。

陈氏原也想走来着,可是崔侯父子三人不知在前面与范家父子聊了什么,兴头大发,半天不见要回府的意思,她们母女便也只好留在后院多陪了一会儿。

崔柔仪好不容易今日休假才能来这一趟,热闹了半天人已困乏,又与留下的几个姑娘都不熟,更觉坐不住。

陈氏见状便悄悄示意她可先去二门的马车上等着,低声道:“我这里再稍坐片刻,同范夫人说一声脱身就来。咱们娘儿俩自先回府,由得你爹他们慢慢在这儿叙旧。”

崔柔仪早想回去了,手里还有些课业未完,明儿又得早起进宫附学了。

要不是今日宴会的主角是范时鸣,她压根就不会来这一趟。

崔柔仪轻声细语的告了罪,夫人们正你来我往的试探着儿女婚姻大事,也没很在意她。

因而她溜得十分容易,出了门见天上仍飘着丝丝小雨,便自来熟的招来个丫鬟拿伞来送她去二门。

崔柔仪走到离二门还有两丈远呢,耳朵就已捕捉到了二哥崔巍高扬的取笑声:“贤弟,你这酒量不行啊,怎么躲到这儿来了?快随我回去。”

随后传来的是大哥崔岑的沉声微斥:“二弟,不可胡闹,还不快扶着些。”

崔柔仪胆大无拘的快步过去,在二门高墙的十字海棠花窗边踮起脚,露出半脸来,惊喜道:“你们怎么在这儿?”

脚下这处虽是别人家,隔墙又有个外男,但有两位兄长都在场,崔柔仪便不必太避嫌,大大方方的绕过花窗墙,向二门走了过去。

那三个人均未打伞,直愣愣的正站在二门外的桃花树下。

微风吹来,花瓣乱如红雨,绵绵无尽,落得三人的肩头深深浅浅一片温柔。

如此红烟粉雾裹挟之下,这场面竟还有些好看——如果忽略他们身上的酒气的话。

崔岑崔巍还来不及招呼小妹,崔柔仪就径自过来福了一礼,给范时鸣道喜:“还未恭喜我们这春风得意的新科进士呢,听说已分去了大理寺?那可得称一声范大人了。”

崔柔仪笑起来时从不惯拿袖子遮遮掩掩的,一张美人面任由明艳的笑意将其装点得如明珠生晕,莹然有辉。

范时鸣被闪到了眼睛似的,慌忙守礼的低下头去,退了一步谦虚道:“不过是授了个评事,比之崔兄翰林出身,范某自惭形秽。”

本朝考上进士还不算万事大吉,进士里也是要分个高下的。

资质上佳者便能选为庶吉士,入翰林院研习,这官身就又更清贵了一等。

金榜题名固然高兴,可对范时鸣这等胸有抱负者来说,没能入选翰林,也是人生一大憾事。

崔柔仪却不这么觉着,好言宽慰道:“天下又不是只有入翰林这一条路可走,范大人只要清正不阿,有礼有法,无论在哪里都能做个好官。要是人无善志,登高反而跌重。”

崔柔仪能说出这段话来鼓励一个只见过两面的外人,崔岑兄弟俩颇感意外。

为了不显得小妹过于熟络而逾矩,崔岑也补了一句:“大理寺也是个好地方,治狱勘断虽然劳累,却也最能磨练人。”

崔柔仪深以为然,大理寺掌议狱、正科条,干的都是青天白日断冤情的要事。

就不像徐鹿卿带的昭武卫那帮家伙,恨不得夜审阴曹,只会弄得人心惶惶。

啧,怎么无端想起他来了。

崔柔仪定了定心,试图将那黑袍冷脸的身影从脑海里驱赶出去。

崔巍见她一时无话,才问道:“你怎么离了母亲,到这儿来了?这儿可不是咱们自己家,由得你乱走,快回去。”

崔柔仪回神一笑,指了指二门外的马车,道:“我正要回去呢,不过是回我们府了。母亲说留你们在这里慢慢聊,我们先走一步。”

崔柔仪说着又转向范时鸣,有意逗他似的道:“范大人,不会怪罪罢?”

“怎么敢,崔姑娘请自便。”范时鸣拱拱手让出了两步,自始至终眼神从不乱瞟一下。

崔柔仪便觉逗这个方正的闷葫芦也忒无趣了,错身而过自去上马车。

崔巍大步跟过去,正抬着胳膊扶她一把,身后又传来一记熟悉的声音:“表妹可是要回府了?”

嘶,这个地方可真够拥挤热闹的。

崔柔仪心叹一下,已知来人是谁。虽然她这阵子都尽量避着他,此刻却也不得不回身。

张凛撑着一柄竹骨伞于雨中潇潇而来,身沾白珠二三点,衣牵桃花一段香,清濛得仿若是漫天水雾揉成的这么一个人。

他不知是如何找过来的,许是见满堂唯二相熟的表兄都不见了踪影,他在里头呆着也是闷得慌,才出来走动一二。

崔岑知道张凛素不耐人多嘈杂,今日来这一趟就够蹊跷了,干脆给他递梯子帮他早些脱身回去:“怎么,你也要回去了?正好,骑马随车一道儿走。”

崔巍噫了一声摇摇头,干脆道:“天儿还下着小雨呢,怎么一道儿走?张老爷这两日不是出京办差了么,张表弟不如上我家马车去我们府住一宿罢,我爹正要找你说话呢。”

崔柔仪看了看那满身酒气的两位兄长,想也能想得到老爹只会醉意更甚,便满以为张凛会拒绝。

不料,张凛似有若无的轻瞥了一旁的范时鸣一眼,顺水推舟答应得爽快:“如此,那就叨扰府上了。”

这下崔柔仪可傻眼了,她极力避着的人,她的两位兄长却拼命把人往家里拉,真是一点默契也没有!

好在说话间陈氏也从花厅那头脱身过来了,崔柔仪总算不用独自面对张凛,只管好好的坐进车里一路装睡就是了。

可到侯府门前下了车,她还是逃不过张凛一问:“前段日子我升去了都察院,家中摆了桌小宴,给府上送了帖子,怎么不见你来?”

崔柔仪语塞,之前她躲着张凛没登门恭喜他升官,今日却特意去贺了看起来毫无干系的范时鸣,厚此薄彼确实说不过去。

她只好嗫嚅着打岔道:“我让我爹捎了贺礼去,表哥没收到么?”

“一对玉瓶,空空荡荡的。”张凛半低下头,平静的目色无改,但声音变得又低又轻。

“那能怎么办?我又不像你能写会画还擅雕刻。”

崔柔仪从丫鬟手里接过伞撑了起来,刻意不去看他,边往门里走边道,“你若不嫌,我也鬼画几个字就是了。”

“我不嫌。”张凛也打起伞来跟在她身后,大有今日不讨个说法不罢休的意思。

“那你想我给你题个什么字?”

张凛书法极好,要什么字自己写不出来?崔柔仪便没太当回事,随口一问。

张凛似是早就想好了,脱口而出:“一心无累,四季良辰。”

话音落,崔柔仪才顿下脚步,抬头静静看了张凛一瞬。

天边薄暮霭霭,风雨渐歇,然连成片的阴云还沉沉的压在头顶。

周边光线越是昏暗,越显得张凛的表情难以捉摸。

崔柔仪隐隐感觉到,张凛似乎能透过她妆饰得极好的面容,轻易看穿了她这阵子的疲累不堪。

上次还让他撞见了徐鹿卿与她为难,至今也没解释得清。

他这八个字不像是为自己讨的,倒像是送给她的。

崔柔仪心虚的沉下伞沿,隔开了目光,低声答应了他:“你若要这八个字,我给你写了就是。”

为怕再被张凛揪着小辫儿,崔柔仪匆匆回了香樨斋后,忙忙乱乱的翻箱倒柜找了一对通体青白的葵口瓷瓶来,赶在晚膳前题好字,补给了张凛。

张凛见她动作如此快,才心情稍霁,道了声谢接过去细看。

瓷瓶之上,结字宽绰舒展,体势四张,端秀而劲健,不见一丝赶工的敷衍。

张凛看得出来这确是用心写就的,才换下平日那副清冷淡漠的神情,笑意分明的夸道:

“用笔方圆兼备,收放自然,笔画尖入钝出,提按分明,看来入宫为公主伴读确实长进了。”

崔柔仪满不在乎的笑笑,其实她在宫中附学,从不曾亮出这一手好字,只用轻巧的簪花小楷糊弄过去而已。

所谓藏拙,为的不就是能少一事是一事么。

崔岑早瞧着这俩人这阵子别别扭扭的,又问不出是为了什么事,好容易逮到机会说和,过来拍拍张凛,半是打趣半是催促道:

“不是她在宫里长进了,是你这第一任师父教得好,再说下去就是自卖自夸了,快落座用膳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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