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位之后如天各一方。
每天课余时间并不多,丁恬蕴总是待在座位上,一般不会到处走动。那时她才突然想起来,其实没有和林帆当同桌之前一直都是这样,不爱讲话,总是沉默地干自己的事情。只是她和林帆之间突如其来的恰巧,才让她好像有了点改变。然而和林帆分开后,她像是过回了自己应有的生活。耳边不再有熟悉的粤语,不再有熟悉的声音,不再有对大师的评价和解读,也不再有微不足道的欢笑和打闹。而林帆本来也是温和安静的人。当时他们有那么多时间聊天,不过是因为他们都喜欢待在座位上,又恰好有那么多相同的兴趣和话题罢了。她不会毫无理由的去教室最后一排找林帆,林帆不知她所想,却知道她总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的,不愿平白无故的打扰她,否则若因此而被厌烦倒是得不偿失。于是整整一个星期,他们没有说过一句话。
那几天一直在下雨,一直到第二个周一才天晴。升旗仪式如期举行,丁恬蕴心情也晴朗不少。她不愿走得拥挤,留到了最后才离开教室,走到门口准备关灯时,看见林帆跟班主任说了几句话,班主任点点头,他便回了座位趴着,看上去很没有精神。她本已走出教室,但确实放心不下,待大家排好队后又折了回来。空旷的教室,只有林帆趴在桌子上,看上去很孤单的样子。
她蹑手蹑脚走到林帆面前,“你怎么了?”
林帆闻声缓缓抬起头来,面色很差,“我个头晕晕哋,唔知点解。”
她把手放到他的额头上,眉头微蹙,“你不是发烧了吧,我去医务室帮你拿点药。”她急忙转身,却被身后的人拉住手腕。
“阿丁。”
“乜事?”她突然被吓到,于是放柔了声音,害怕吵到他。
林帆没有说话,头埋在手臂弯里。
就这样僵持几分钟后,广播里的音乐突然停止,丁恬蕴想起升旗仪式要点名,她想要把手挣脱,急匆匆说了一句,“林帆,升旗仪式快来不及了,我要先走了。”
他这才慢慢松开手。
回来之后的两节课,丁恬蕴一直心不在焉,不时都会回头往林帆的方向看一眼。他还是趴在桌子上,无心听课,看上去比之前更加难受。她担心归担心,但不敢表现出来。午间想要打电话问一句,碍于早上的事情,不觉还是放下了手机。下午到教师时,他人已不在位置上,直到上课铃响起,他的座位仍是空的。
下课之后,听见旁边的女生讨论起林帆发烧的事情,她才知道他请假去医务室吊点滴的事情。趁着课间去团委交报名表,她顺便拐到医务室来。那时只有一个同学在那拿药,她便径直走向拉上帘子的那个床位。
她拉开帘子走了进去,“林帆?”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慢慢睁开眼。“阿丁,”他顿了一下,“我以为你不会来。”
她没有接话,“你现在好点了吗?”她伸手去摸他的额头,竟有些凉。
“看见你都好了啊。”林帆开玩笑。
“少贫嘴。”她佯怒,“我就课间顺便过来看一下,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林帆没有留她。
第二天林帆的气色好了不少,但加了一件针织外套,看起来很是温暖。丁恬蕴见他周围的人对他问长问短,也没有再去问些多余的话,不经意瞟了林帆一眼,却看见他直直地盯着自己。她急忙收回目光,低头写作业。之后也不再有什么交集。
她看天气预报说这几天持续阴天,但看着这不断的降温,她害怕会降雨,还是随身带了把伞。果然不出她所料,周五临近放学,天色逐渐阴沉,雨淅淅沥沥下起来。同学们无一不咒骂这鬼天气。应全班的强烈要求,班主任甚至提早几分钟放学。但很显然全班不过十个人随身带着伞,没带伞的同学不是冲入雨中就是和带伞的扎堆,当然还有剩在教室里,等雨小后再走的人。有伞的丁恬蕴是其一,没伞的林帆也是其一。她不慌不忙走上讲台,端起粉笔盒走向教室后面的黑板——每个月第一个周五雷打不动的事情就是办黑板报。
排好版后已是五点左右,教室里剩下不过四五个人。林帆感冒未愈不敢淋雨,依然留在教室里。他好像一点也不急,写完作业后,甚觉无聊,想找个事情做。
“团支书,就你一个人啊,你的团干部们呢。”他撑着头,笑着问丁恬蕴。
“这下大雨的,我哪舍得让他们受累。”她很是配合地跟他开玩笑,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弧线。
“那林帆你去帮帮恬蕴呗。”林帆的前桌突然搭话,“你字写得挺好看的。”
丁恬蕴转过身来,对着那女生略有深意的点点头,表示赞同。又想起之前的画展,“林帆,来帮我画个毛爷爷吧,我素描不太行。”
“行啊。”林帆很是干脆,没有任何推脱就起身走到她旁边来。
她把红色的粉笔递给他,他站上板凳就安安静静的画起来。
雨渐渐变小,教室里的同学陆续离开,最后连林帆的前桌也走掉,只剩下他们俩。眼见林帆的毛爷爷画得差不多,她也差不多画好所有的东西,只剩点空白来写文字。
“搞定啦。”一旁的林帆将粉笔扔进盒子里,回到座位就开始收拾书包。
“你也要走吗?”
“虽然扔下你一个人挺不人道的,但是如果雨再下大,我就回不去了。你也收拾收拾快走吧。”
“先别走,帮我收收尾。你大病初愈,别淋雨了,我有伞,等会送你。”
“好啊。”林帆不假思索就答应,立刻放下手中的包。
黑板报完成时已是七点,冬半年的夜晚来得很早,此时天空已是黑蒙蒙的一片。路灯早早便亮起,借着灯光看那雨似乎还不小。这是丁恬蕴第一次和男生同打一把伞,心里有些紧张,一直到校门,都没有和林帆说过一句话。
放学已经很久,学校里早已没了学生,连附近的很多小店都已经关门。再加上大雨的缘故,街上行人也不多,往来的车更是寥寥无几,校门前看上去一片萧条。为陪林帆等车,他们站在路边,也没注意到面前有一个水洼。一辆空车经过,丁恬蕴本想招手,走近了些马路,没想到那车没有减速,直直地开过去,溅起好些水。
“小心!”林帆急忙把她往后一拉,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溅起的水花。
反应迟钝的她原以为衣服会被沾湿,结果却发现自己安然无恙,倒是林帆的裤腿湿了好大一片。她想抬头说“不好意思”,但耳边林帆呼出的热气让她的心砰砰直跳。唯有低头小声道谢,林帆也只是含糊应了声。如果这样的沉默对于她来说是出于紧张,那她不知为何今日的林帆如此安静。照理来说,平日的他应该会说些什么来缓和一下这样的气氛。但他此时却沉默依旧。
“...阿丁。”林帆突然开口打破这僵局。
“嗯?”丁恬蕴在心里感谢上帝。
“我们在一起吧。”
“嗯?!”
如果当时她在喝水的话,一定会把水喷在林帆的身上,然后他们会忙着清理林帆身上的水,然后这件事会不了了之。
可是。
她没有喝水。
那瞬间丁恬蕴脑子一片混乱,各种画面不断地从她脑子里呼啸而过。她闭眼祈祷了近半分钟,那半分钟难熬至极,张开眼后,才发现这的确不是一个梦,只好硬着头皮接话。
“你是说...”
“阿丁,我喜欢你。”
“你烧坏脑子了?”面对这样的告白,她口不择言,即便那人是她曾想过“不敢高攀”的林帆。
“我知道,我知道恋爱是你的禁忌,但我想这应该是最好的机会。”林帆的紧张显而易见,由于离他很近,丁恬蕴清楚听到他声音里的颤抖。她突然明白林帆刚才无尽的沉默,又想起上次课间操林帆拉住她的手不放。
一切都有了最好的解释。
一辆出租车恰到好处的路过,丁恬蕴及时地招手,把林帆推上车,“车来了,你先走吧,下次再说,下次再说啊。”
回到家后,她好久才回过神来,理清头绪,才发现他的告白早有预谋。画好毛爷爷后,还说什么丢下她一个人不好,合着他其实都没有想过要走。就算她当时不留,他也会找个借口折回教室。只是他什么时候看见自己包里的那把伞的呢?
可是不管怎么说,她要给林帆一个答案。在一起?她自认是“高攀”不了的。拒绝他?那岂不是连朋友都没得做。虽然林帆看上去并不是那种当不了情人就当不了朋友的人,但是这样的话他们也的确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聊天,不然多么尴尬。她不知该如何是好,也不清楚自己的想法。她喜欢林帆吗?如果答案是肯定,面对他的告白,她应该是开心的,为何会如此反应;如果答案是否定,但在她心里他又和其他男生不同。
周一上学后,林帆也没有对她有过多的不同,两人仍旧是各过各的,见面仍会打招呼,可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妥。思前想后五天,她终于有了决定。
收到那条短信时,林帆正在和朋友踢球,手机放到一边。但那时他正站在球场边喝水,听到手机响了一声,他以为是通讯公司的短信,并无太大的反应,继续踢球。回到家之后才想起刚才的短信,吃完饭后拿起手机一看,那短信竟然是来自丁恬蕴的。他先是一阵狂喜,随后又有点担心,在心里默默祈祷了几秒后,打开短信来只有短短四个字:“不如试试。”他心中暗喜,立刻打电话给丁恬蕴。
“可是我不想公开,这段感情绝对不能浮出水面。别说家人,连同学都不行,如果有第三个人知道,我们就不能再在一起了。”丁恬蕴说得很决绝。
林帆不明白她何以如此,但知道她这样做必有她的忧虑,他想如果这样能够给她更多的安全感,那又有何不可。于是他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