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两人表面上看起来一如平常,如果细心一点,也不难发现两人的对话越来越少。去音乐教室的途中,陆雅走在丁恬蕴身后,刚好林帆快步走过,见两人没有交流,陆雅便问他们吵架了吗,他们一起回答“没有”,反倒是让陆雅觉得气氛有些怪异。
两人关系的改善是在一节体育课上,全班练齐跑,跑步的时候大家步伐不一样,很多时候会出现后面人踩前面人脚后跟的情况,或是老师突然叫停,后面人因为惯性停不下来撞上前面的人。当时站在丁恬蕴后面的林帆既怕踩到她的鞋,又怕不小心碰到她,跑得不知道有多专心,但体育老师叫停时他还是没能及时停下,虽然脚刹住了车,但身子向前倾了过去。丁恬蕴习惯地往后一看,眼见他快扑倒自己身上,眼明手快地扶住了林帆。他正好抓住了手。他俩愣了一会儿,直到林帆转过头,距离仅几厘米的面对她,叫了一声:“团支书?”她才回过神,把手放开。本应出现在她脸上的绯红被一眼淡然代替。周围的女生都开玩笑,“团支书果然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丁恬蕴没有说什么,只是对林帆笑了笑,放开他的手,转过身立正。林帆也立刻恢复了原样,周围的人也没有在起哄。
之后他们慢慢恢复了以前的状态,丁恬蕴对他也不过同学样子,没有了往日的要好,但也没有过多的避忌,可是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不再和往日一样。而且出于丁恬蕴的担忧,他们必须谨言慎行,不敢让人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体育课时男生们约着去踢球,丁恬蕴一般会在操场周围的阶梯上坐着,和其他女生一起看男生们踢球,但大多时候是为了有个地方聊八卦。她对八卦没有什么兴趣,通常只是和女生们坐在一起,默默地看男生们踢球,当然没有人知道她只是在看林帆。
每次体育课后,林帆总会看见自己的座位上有一瓶水和两张湿巾,起初他并不知道是谁,直到有次坐在座位上看着那两样东西,丁恬蕴从教室外走进来,对他笑了笑,他才心安理得地享受起来自女朋友的关爱。
不过林帆的新同桌倒是发现了他桌上莫名出现的纸巾,每次大汗淋漓之时,也只能感叹一句:“谁暗恋你啊,还给你送东西,真是体贴。”班上其他的男生看见之后跟这样起哄,弄得林帆耳根发热,很是不好意思。丁恬蕴看见这尴尬的场景,之后只好将送给林帆的东西放在他课桌里。
丁恬蕴后来也能在自己的课桌里发现巧克力或是一些零食之类的东西。偶尔周一早上到教室,会看见小镇里唯一一家西餐厅的甜点,丁恬蕴喜欢吃那里的芒果班戟,林帆不经意竟是猜对了她的心意。
她对林帆的属意可能就出自他们之间的契合,明明互不了解对方,但又总是能够猜中对方的想法与喜爱。就像是与生俱来的默契,犹如一股力量,将他们向彼此推进。
可是始终不像恋人的感觉。她想。
也许是学生时代的恋情本就不同于成年人,更何况是同班同学的地下恋情。
多年后丁恬蕴突然才发现,她最初答应林帆,可能是源于那些不同的好感,但其实也包括了她自己对平淡生活的一点反叛。她虽然胆小,不敢让家里人知道这样一段恋情,不敢背上早恋的名声,但就是那种随时注意的胆战心惊之感,能够带给她完全不同于往常的愉悦。所以其实当年的她不知道的是,她从来都没有真正的反感过那一段恋情引出的任何舆论。她只是因为不自信,而无力去负担那些舆论罢了。只是这样的感觉,是在多年之后她偶然想起,才能够通透的知晓。
周末原本在家里补剧的丁恬蕴突然接到林帆的电话。
“阿丁。”林帆有些迟疑,“你在哪里。”
“我在家啊。”丁恬蕴被林帆突然的来电吓到,庆幸家里只她一人在。
“陪我去一趟教堂吧。”
“教堂?”她诧异,“我不知道教堂在哪里。”这是她第一次听说自己居住近十五年的小镇有教堂。
“我打听过了,就在高速路口那边的山上。”林帆的语气有些低沉,似乎像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愿意和我一起过去吗?”
丁恬蕴是知道自己地下恋情的要求有些许过分,在她心中那么厉害的林帆,何时在除了她之外的人面前这样的低姿态?
她很肯定地回答:“好。”
他们约好在城东的三岔路口等,丁恬蕴还在车上时就远远看见林帆站在路边。高速路口附近的那片地方空旷荒凉,那时的林帆不过一米七几,站在那儿显得很高,但却是很单薄。他穿得有些正式,丁恬蕴低头一看觉得自己过于随意了。林帆似乎并没有在意这些,看见她下车,便迎了上去。他面色温和地站在她的身边,指着对面的山说了一句“那边”也再无言语。丁恬蕴一路和他并肩,终于走完了那条长长的路。
走到教堂面前,林帆终于开口,“我们家受爷爷影响,一家人都信基督,耶稣曾给我们带来好运,我爸在创业最艰难之时,就是靠着这信仰撑过来的。小时候我遇见不开心的事情,也是常去教堂找神父。可是三年前,耶稣还是带走了我爷爷。那时他已是弥留之际,或许耶稣眷顾,怕他在这边捱得辛苦。”
丁恬蕴听得很认真,任他说着,她极尽虔诚,尽管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无神论者。
“我没有办法带你见我爷爷,可只要一来到教堂,我都觉得熟悉,这就像另外一个家。今天是我和爷爷生前约定的特殊日子。我想让他知道,我遇见了你。”他转过头来,注视着她的眼睛,“阿丁,我想你这辈子都逃不开我。”
林帆握紧她的手,温热如往。对于丁恬蕴而言,这就像一桩承诺。明知年少时也许只是出于无心,也许只是贪恋此刻温热,也许背负不起一辈子那么长,但她仍然点点头,“我知道。我也不愿逃开。”
可她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承诺本来就是没有安全感的延续,如果清晰知道会相守一辈子,那他们根本就不需要承诺。
林帆不过是为他的离去做出一种决定:非她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