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析巷的路灯到点顿时刷地一声全部亮起，从远望去的深巷都洒下暖黄澄澈的光。

栗萱对他一笑。

谢之晏眼睫轻颤，手里的橙子味饮料已经没有那么冰镇了，沁凉的水珠顺着瓶身滑落，内心仿佛也跟着往下荡漏了一拍。

即使遇到深奥难解的题目，谢之晏都可以能够沉下心来，因为推演公式的过程中有头有尾，他都能做到游刃有余。

可是，就单独面对这样一个感性直白的问题，谢之晏承认自己没有什么经验和根据。

这不是冰冷的公式和数据。

他承认，面对栗萱的时候自己总是容易感性。

——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谢之晏望着对方的眸子，“我……”

少年微张着唇，内心像是有什么话驱使着他呼之欲出。

栗萱却抢先一步，一副很了解他的口吻乐呵说道：“不对，我问你这个问题做什么？”

外人印象之中，谢之晏就是名列前茅的好学生，老师眼中的心头好。

相信谢之晏会早恋这件事情，不如相信火星撞地球。

“反正我最喜欢你了！”栗萱立即蹲下将门口旁边的年糕抱起来，哎呀地将它搂在怀里，“今晚就来我家玩吧……”

谢之晏一时语塞。

他就这样看着栗萱把年糕公然抱走，关门的时候还举着狗爪子对他“拜拜”了一下。

门砰地一声关上，谢之晏原本绷紧的身子也松懈下来。

栗萱其实有一点说错了，他才不止是表面这般模样。

循规渐进多年，他的思绪早就发生改变。

他也有着叛逆的因子，也会隐瞒许多对方不知道的事情。

谢之晏将门关上，与外界隔绝。

栗萱总觉得他还是以前那样的小男孩，她只把自己当家人。

谢之晏整个人坐在地板，不断告知自己还不是时候……

他怕对方认为自己只是在开玩笑。

更怕到头来，他们连简单的朋友都做不成。

第二天，谭宥回到了学校。

他看着桌面整洁摆好的作业，瞅过谢之晏一眼，“谢了。”

谢之晏点头回应，也没有过问他太多事情。

他轻微咳了咳，捂紧了自己的口罩。

“感冒了？我这有药。”

“谢谢不用了，就是有些受凉……”

入秋换季更替，很多人都容易受凉感冒。

谢之晏今天醒来就觉得有些咳嗽。

谭宥看到前面栗萱空的座位，桌面还有被撕开的冲剂包装，顿时明白对方不需要他给药了。

拉开座椅的间隙，谭宥注意到从后门进来的林昱哲。

两个男生都默认对视一眼，也都沉默没有互相打招呼。

“林昱哲！”走廊突然有人喊过了他，“老师们喊你去办公室，好像是你家里人来了……”

林昱哲啧了一声，很不耐烦地起过了身。

栗萱正好也从后门回来，她小跑着，一个不注意正好撞去林昱哲身上，“哎哟——”

不仅如此，她手里泡好的感冒灵还撒一些，正好落到对方的胸口位置。

褐色的水渍在白色校服上很是明显。

林昱哲皱了皱眉头。

栗萱立即道歉：“不好意思啊！我一时间没看到你走出来。”

听到声音，谢之晏拿过湿巾走上前去，“擦一下吧。”

林昱哲说了声不用，也没责怪栗萱便走出去了。

栗萱看着远去的背影，脸上的歉意还没收回，谢之晏说：“他心情不好不是冲你，是他家人过来学校了。”

“等他回来我再找他道歉。”栗萱说着，将手里的感冒灵往前一递，“幸好只是撒了一点，快点趁热！”

“班长你还好吗？”方冬雪也看了过来，“如果不舒服下午就先不训练，好好休息吧。”

谢之晏表示没有关系。

栗萱：“不要硬撑，以前你就容易换季感冒。”

小时候的谢之晏体质没有那么好，经常就容易着凉生病，加上谢程远平时工作太忙，栗萱和钟璐没少照顾他。

谢之晏改口说道：“知道了。”

方冬雪扯了扯嘴角。

行吧。

果然对付谢之晏的唯一方法，就是栗萱。

-

然而谢之晏今天还是要去练习。

秋季的校运会眼看在即，谢之晏认为还是不能拖众人的进度，几人放学又一起相约在操场集合。

“按照速度，我跟栗萱保持去年阵营不变，我依旧先跑第一棒开头。”方冬雪还是选择求稳，打算男女间隔的交接棒式，“往年是栗萱跑第三棒然后传给班长，不过既然林昱哲你的速度更快，最后一棒就交给你了……”

“班长，我先和你练习。栗萱你跟林昱哲一组，我们要把比赛当天掉棒的概率减到最小。”

方冬雪规划的有条有理，于是双方分成两个小组练习。

林昱哲站到三十米开外，示意栗萱可以过来传棒。

出乎意外，两人的默契度还算蛮高。

“接住！”栗萱跑完最后一次，对方却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往他方向带过去。

栗萱“哎”了一声，“你做什么——”

话还未说完，栗萱就感到脚边猛然砸来了一个篮球。

如果不是林昱哲拉了她一把，刚才栗萱肯定会被砸到。

林昱哲不满地喊着：“喂，会不会打球啊？”

刚才失手的人立马抱歉地将球捡了回去。

相隔两个跑道距离的谢之晏目睹全程，收回了刚才着急迈出的脚步。

方冬雪握着接力棒，当作自己刚才没有看到，“这个林昱哲跑得挺快，反应也够敏捷啊，幸好那球没砸到栗萱……”

谢之晏站回原地对她说，“我们继续练吧。”

入秋后的夜色落得很快，几人一起走去学校门口，远远就看到一辆豪车停在路边。

“哟，是我们学校哪位少爷的家人在这里等着啊？”方冬雪不经意地说着。

下一秒，只见林昱哲就走了上前，跟他们随便道了声别，“本少爷先走了。”

“……”方冬雪第一次感到自己也会如此仇富。

眼看着公交车缓缓开来，她对后面两个人道别，“我也回家啦，明天见。”

一时间只剩下栗萱和谢之晏两个人。

原本一直在忍笑的栗萱终于将情绪释放出来，“哈哈哈，方冬雪这家伙刚才的表情也太好笑了！”

发觉身旁的人没有跟笑，她转头看去谢之晏，才发现对方的脸颊通红。

“谢之晏，你好像发烧了。”

谢之晏扶着车把，刚才出来校门的间隙他就觉得晕乎乎的，只是一直强撑着没有说。

栗萱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快点回去，要先吃晚饭再吃药！”

临近家门的时候，谢之晏看到了家里亮起的灯。

栗萱也好奇，“叔叔阿姨不是说还要晚些回来吗？”

谢之晏也不知道家里两个大人的行程，总是变来变去。

直到那声抵触的叫喊穿透出来：“我就是不要回学校了！我一点都不喜欢那里！”

女孩稚嫩的声音让两人意识过来，栗萱看了谢之晏一眼：“你妹妹怎么也回来了？”

谢挽晴很少回来，每周放学都住在妈妈万岚在隔壁市买的那套公寓，还花了高价请的私人保姆照料她的生活。

谢之晏听到家里的争吵，快步地走了回去。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万岚身上还穿着女士西装，很明显是临时改变行程接回了自己女儿，“你不高兴又不肯告诉爸爸妈妈是什么原因，就光嚷着不想去学校。你知不知道老师都打了几十通电话跟我反馈，说你近期上课分心不听讲，还不写作业……

“谢挽晴，你到底想怎么样？”

万岚本来因为中途回来就很烦躁，谢程远一直在旁边温声劝着，谢挽晴就拽着他的衣服哭，不愿意和自己妈妈沟通。

谢程远看到门口的两人，给怀里的女孩擦了擦眼泪：“晴晴，别哭啊，你看你哥哥也放学回来了……”

万岚心里也是憋着一口气，看到栗萱也在不好继续发作出来。

“爸，万阿姨，怎么了？”谢之晏问。

“没事，今天老师打了电话，让我们接她回来，说她情绪不好影响到其他同学了……”谢程远解释说道，“之晏，去洗个毛巾过来。”

谢之晏应了一声。

他转过身对栗萱说：“你先回去吧。”

栗萱看了眼旁边生着气的万岚，她心底其实是有些惧怕这位长辈——小时候还没觉得，越长大她其实能够感觉，万岚其实是不太喜欢自己的。

先前谢挽晴刚上幼儿园，就喜欢跟在她和谢之晏两个小大人后面当小跟屁虫，一口一个哥哥姐姐要去哪里。

栗萱也喜欢这个小妹妹，然而每回万岚见到都要把人带回去，全程无视孩子委屈的哭喊。

“你不懂，这叫别人家的孩子，励志要赢在起跑线上——”方冬雪这样子评价过，“你看小晴她的妈妈，还读幼儿园就报了八九个兴趣班，又是画画又是钢琴，晚上还得背出一首古诗词才能睡觉……”

栗萱却觉得这样子的童年太过于压抑和沉重。

很多事情只是家长会高兴，并不会觉得孩子的感受多重要。

“谢程远，你就是太惯着她了！”见到栗萱转身回去，万岚忍不住开口，“才上小学四年级的就厌学了，你难道就这样任由她下去啊？”

“行了，你这骂也骂了一路了，回家还要说她……”

就在两个大人即将爆发争端时候，谢挽晴突然就一把将谢程远的手甩开了，“我讨厌你们！”

谢之晏洗好了毛巾，一出来就看到小姑娘撒腿跑出了家门，“晴晴！”

“没事，我去找她回来。”彼时栗萱还没有回去，她对屋内三人留下话语就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