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晴！等一下——”栗萱大步迈着跟跑在小姑娘身后，谢挽晴依旧不理会身后喊过自己的声音。

她没有目的地，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委屈向前跑，只知道自己一定要逃离刚才的场景。

“小心！”栗萱跟着小姑娘跑出了巷外，下一秒只听到拐角处出来汽车行驶引擎的声响，立即反应过来将谢挽晴拉了回来。

“干什么呢，不想活了是吧？”车主吓得急停了一秒，打开窗户骂过一句就开走了。

谢挽晴从发愣中回过神来，栗萱蹲下来替她擦了擦眼泪，“不哭了，要不要先来我家？”

知道对方一时间不想回去，栗萱没有提及送她回家，主动地拉起小姑娘的手。

谢挽晴低垂着头，没有拒绝栗萱，还哽塞地抽泣说道：“去哪里都可以，反正我不想回去，也不想回去那个学校……”

“好，我答应你。”栗萱揉了揉她的脸蛋，“你怎么和你哥哥小时候一样呢，说跑开就跑开了？”

她指的是谢之晏义无反顾跑出去找年糕的事情。

谢之晏半路赶了上来，栗萱示意让他去对付家里两个大人，“今晚我带晴晴先到我家，让叔叔阿姨别担心。”

谢之晏看了小姑娘一眼，谢挽晴躲到了栗萱的身后。

“你回去记得要吃些东西再吃感冒药，知道吗？”

“知道了，你们先带她回去吧。”

得知刚才还一脸倔强不听训的女儿就这样被栗萱带回去，万岚心里的气更是窝火，“我才说了她几句话，一个外人她都直接跟着走了，她有胆子离家出走就别回来了！”

谢程远得知女儿没事，对万岚说：“你跟晴晴都冷静一下，教育孩子不能光靠骂啊……她不止一次和我们说，不想在那个学校待着了。”

“她就是觉得在那个学校的学习太累了，可是班里哪个孩子不是和她一样的年纪，哪个孩子不觉得累呢？”万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这是溺爱，跟阿璐她教育她女儿有什么区别，我可不愿意这样教育女儿……”

“外人我管不了，也不关我的事情。可是我万岚的女儿，绝对要往到达优秀的标准来培养。”

谢之晏在厨房烧着开水，听着万岚一口一句外人的贬低，心里极为不舒服。

他走出厨房，对万岚说：“万阿姨，她不是外人。”

甚至不用特指栗萱的名字。

万岚鼻间轻哼了一声，对他说道：“之晏，你不要嫌我过于利益看待事情，很多时候你以为对方跟你交朋友，他真的只是把你单纯作为朋友吗？”

“我也从小就教育过你跟晴晴，哪怕你听不听得进去，我也没有什么界限可以去管教你……无功还不受禄呢，对面钟璐母女俩凭什么对我们这么好？又是小时候帮着一起接送，又是彻夜照顾你的，真以为这些是免费的呢？没准以后，人家有些什么难题处理，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让你报恩呢……”

谢之晏没想到眼前的人，这么多年都是如此芥蒂思考着这些事情：“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晴晴会不想跟您沟通了。”

万岚轻哼一声。

“您知道她在学校受人排挤吗？”谢之晏盯着对方的眼看去，“她怎么没有提过不高兴的原因了，每次难得回来，都只能趁着在饭桌上面说过这些事情。可是您却对她说‘为什么那些人只针对她，是不是她自己做的还不够好’这些话……”

万岚微张着嘴，想要反驳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与他对峙。

“您总是要求她怎么样成为优秀的人，可是她每回跟我们分享自己考了多少分，明明也是班级最优秀的第一名的成绩，您第一反应就是问她扣分扣在哪里了……”

谢之晏说着都替自己年幼的妹妹委屈，“她不愿意跟谁沟通，不想要去学校的理由，不是已经找出了问题吗？”

谢程远开口拦了拦他，“之晏，你先回去房间，这些问题让我和你万阿姨沟通。”

谢之晏没有理会，继续说道：“反正每次难得回来，我唯一能够看到晴晴脸上露出笑意，就是去找你嘴里所谓的那位外人。”

“她甚至让晴晴多理解您，可您理解过自己女儿吗？”

“谢之晏！”谢程远声音提高了几丝，这么多年他鲜少这般喊过儿子的全名。

万岚眼里像是不可置信一样看着对方，很快又恢复平静，“反正怎么样说，都是我这个当妈的不对了？我想为她好就是不对了？”

“这么多年的相处，倒是不如一个外人。”万岚心里仍旧认为自己家里才是应该放在第一位，“过去这么久的时间，你也没有把我当成你的妈妈，在你的心里，家门口对面她们两人就是比我这个恶毒继母好不知道多少倍！”

“阿岚，你冷静一下，别这样说自己……”谢程远觉得对方是这几天连轴转处理工作，加上应对女儿的事情导致情绪都有些是失控了。

“我怎么冷静？我的女儿不听我的话，没有把我当成母亲看待的人，直接来跟我对比了两个外人，谢程远你让我怎么冷静下来！”

万岚向来都是要强的人，一个组内的项目进度光是靠她出马，都能够顶得上几个男同事的成绩。

如今被谢之晏这般对峙，她只觉得无法承受，又无力反驳。

“这么多年了，你儿子有喊过我一声母亲吗？在我怀孕那个时候我还接纳你的前妻儿子，让他成为我们家的成员……我当然也有想对他好啊，可是他接受吗？在他中考选择学校，我没有跟简川中学那边的人引荐吗？”

“是他自己拒绝了！是他这么多年自己不想喊我母亲！是他一直就要抓着全部细致末端，仿佛告诉我才是一个坏人！”

谢之晏沉默地听着女人对自己的抱怨，感受着她将所有压抑累积的情绪爆发了出来。

万岚说的没错，她从来也不会过问管教他，两个人始终都像是隔着陌生的隔阂。

谢之晏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每个人生气吐露发泄之时，都这么喜欢自我伤害地添加这一份利刃，从而拉得对方两败俱伤。

谢之晏看到对方在谢程远的制止下终于是冷静了下来，万岚情绪起伏很大，胸口大力地喘着气，原本一丝不苟整洁挽起来的长发垂下几根细丝。

她像是极力地说出了这么多年的委屈。

谢之晏神情平静地看向对方，感受到她明明有这么多想要说的话，只能在情绪失控的时候倾述出来。

他突然想到，小时候的栗萱总是对自己说想快点长大。

可是，成为一个合格的大人可真是不容易。

-

这天晚上，栗萱一直守在窗户旁边。

钟璐下班之后听说了全部事情，洗漱过后便哄着谢挽晴睡觉。

栗萱撑着下巴发呆。

对方的房间一直亮着，若是往常少女想要找对面的人说话，早就不客气地推开窗户肆无忌惮喊着对方名字。

可是一想到傍晚时分，对面家里传来的争吵——

栗萱全部都听到了，不难过当然是假的。

可是她更担心谢之晏和家里人相处的情况。

不知道发呆多久，对面的人终于把窗户打开，栗萱就这样和谢之晏一眼对视。

“再看的话，眼神都要把玻璃给看穿了……”谢之晏刚才透着窗帘就注意到少女望着自己的房间，明明一副想要找人的模样，却只会傻傻地隔着空气对望。

谢之晏其实不擅长讲缓和氛围的冷笑话。

栗萱扯了抹笑：“叔叔阿姨回去公司了吗？”

谢之晏说：“他们那边的项目本来没有做完，临时回来是领导最大的批准了。”

谢之晏就在几分钟前送走了两位大人，明明才结束了一场惊天动地的争端，万岚的职业素养不允许她挂着狼狈出席，出门时候补过妆容，顿时恢复了职场女强人的凌厉气势。

栗萱趴在窗台，整个人都有些恹恹的，像是她先前忘了一个多月没有浇水的绿植盆栽。

往常无论是开心还是难过，栗萱都有很多话题能够不冷场。

“谢之晏，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和你们家保持一些距离。”栗萱嘟嚷着话，“万阿姨不太喜欢我，我总不能冷脸贴热屁.股上去挨骂吧……”

她从小就无忧无虑，钟璐对她最大的要求就是平安喜乐，前提是也一定要有自己的梦想追求和热爱生活，只是这样的想法在万岚阿姨这样优秀的人眼里，是最普通且没有要求的活法。

听到自己反而也成为别人家吵架的源头，她有些委屈，打从心里又觉得万岚阿姨即使有错，却也责怪不起来。

她很佩服万岚阿姨能够职场工作和家庭兼顾的能力，但是又心疼谢挽晴如此不被重视心理的问题。

这一切都是沟通的缺少，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些大人就不会懂呢……

“栗萱——”谢之晏重复喊过了她的名字，“栗萱，你好好听着，你不比任何一个人差，你也不需要改变自己迎合别人。”

“你要记住，大人的话也会有错误，因为大人也会做错事情……”

“你有鲜明的目标，热爱生活。你喜欢一切好看的事物，喜欢粉色，喜欢西瓜冰沙，喜欢抄我的数学笔记，一直藏匿起来的梦想是当一名记者，还以为我不知道……”

栗萱张了张口，心里扑通跳着。

少年坚定的话语在夜里显得极为安心，黑曜石一般澄澈深邃的眼眸，满眼都是她的映象。

“你很重要，不论是先前还是未来。”谢之晏清晰地对她回应，“你从来都不是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