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正在雅室内端看那块假玉玺,这东西也是稀罕,纵使假的,也算能工巧匠之物,民间何曾得见这等稀罕物?
“啧啧,你说这就是真的,也没人不信呐!”如玉连连称赞。
墨公子却丝毫不在意这玉石,一片心思扑在镜前精细打扮,嘟囔道:“你也真是,突然来,突然走,又突然回,全凭自己胡为,也不给人家准备的时间!少将军最爱吃的东坡肉,后厨也来不及做,他好不容易来我这青箫院一趟,若吃不上,多可惜!哎呀,我这黑眼圈可怎么藏得住?”转而又朝门外小厮高声问:“再去瞧瞧后厨,做好几分了?快催催,就要来了,就要来了!”
如玉起身,站到他身后,朝铜镜中望去,多美的一位俏公子,连她一个女人都要羡慕了,怎自己就没有生得这副好皮囊?艳羡道:“还要怎么打扮?你这等样貌身段,若去了京都,只怕要惑国倾城!我一个女人都不如你活得这般精致,在你身边倒像是你的丫鬟。”
墨公子本该高兴,却突然放下梳妆,略有愠色道:“纵有这皮相又如何,他总是避我不及,我果真那么惹人嫌?”
如玉哈哈笑起:“他?哈哈,你生得这样好看,男女哪个不动心?大约是他自觉配不上你,野猪吃不了细糠嘛...”
墨公子:“不许你这样说他,他英雄盖世,你与他成亲已经赚了他多少便宜!我这样低贱身份的人,能不受你与五太保的轻视,更让我有机会看到他,已经是三生有幸了。”
如玉撅撅嘴,回道:“我可没兴趣占他便宜...说起来,他对女人似乎没有什么,莫不是喜欢男人吧?你瞧,我跟你一比,我哪里还像个女人?我穿着女装,你穿着男装,却两个都穿反了衣服似的!你说他娶我,会不会恰是因为我像男人?他实际是喜欢男人的?!”在青箫院里,如玉有了崭新的思路。
墨公子皱着眉:“不能吧,他见了我,总像老鼠见了猫,躲得远远的;就算我跟他说话,他也从不正眼瞧我。”
如玉:“还真是,这是不是正好说明他心中对你有意思啊,只不过当着我们的面,他总要保持义父的身份罢了?”
墨公子不无欣喜:“可能吗?”
一旦活了心思,便刹不住车,如玉怂恿道:“好歹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两人越说越激动,当下互换了衣衫和发髻款式。
封云策马而来,轻叩门环,被小厮接到楼上,茶桌上已备好饭菜酒水,当中一碗东坡肉。封云已久未沾这等荤腥,强忍口腹之欲,对床上帷幔中躺着的人说道:“照你说的,在吕府外面抓了督军正着!诶?你在他这里,怎还穿着这身女装?莫说他看着别扭,我看着也很别扭!”
床幔中人似乎很满意,动了动。
封云哪敢朝床上望去,今日自打见了如玉穿女装,他便心痒,盼着这一刻,但此刻真见着了,说出口的话却不知为何竟是反的。帷幔后越是旖旎而动,他越不敢瞧,这里毕竟是青箫院,不比府内自在。封云打望门外:“怎不见他?我看那轿子悉数都在,他该没有出门吧?他虽是那样的,但也是男人,你这样住在他这里,总叫我有些不放心。”
传来如玉的声音:“你不放心我,还是不放心墨公子?”
封云回道:“自是两个都不放心!”
床幔中人更为满意,甩了甩衣袖,指了指桌上的东坡肉,如玉的声音:“吃吧,后厨特意准备的。”
封云目不斜视,但这东坡肉的确叫他分神,不如先吃,也算有个事做做,不然此间两人相处,也太叫他局促了,边吃边说道:“你倒是敢做,可叫我又替你捏一把汗,你要动那太后身边的方公公,可是因为方公公昨夜醉酒轻薄了他?你倒是先同我说一嘴也好,这等事,我替他去教训教训也可以,何必你又冒险去做!”
如玉的声音:“他若受了欺负,你怎好出面去教训?”
封云吃着东坡肉,肚中快活,笑道:“就冲回回都有这碗东坡肉,我也该替他打抱不平啊!他也不是自甘堕落,只是这世道害人,他一个人能撑起这大院子人,也是不易的。你们还总欠着他的银钱,他也不曾在我面前怨怪你们,处处为你们兜着花销,我送来的那点银饷,其实根本就不够还他的,为他做点事也应该!”
床幔中人缓缓坐起,身姿绰约,叫封云看得出神,透着说不出的媚惑。如玉的声音:“你们两人倒是惺惺相惜,唉,我也不是那迂腐守旧之人,大哥你今夜不如留下。”
如玉竟主动要他留下!莫不是在青箫院中开了窍?那墨公子与如玉亲近,倒也不是毫无益处!封云却不好意思了,轻咳一声,问道:“咳...这东坡肉,我留下一半,你不起来吃一些么?还有这多饭食,总不好浪费了。”
如玉的声音:“还惦记着吃呢?也不瞧瞧外面什么时辰了,早早歇息吧!”
封云支支吾吾:“这...你今日怎么,你从不...我也没...他这里...不方便。”
床幔中人羞愤卧倒。封云却不好再说了,如玉总是女子,将话说到这地步,他还拒绝就有些不知好歹了,遂听命关紧了门房,默默走向床幔轻轻掀开,缓缓坐在她身后,心中虽澎湃,却不敢近身。平日她抗拒,他尚自在些,今日她老老实实,他却不敢了。
“你这身女装,其实很好看,我...我...”封云在身后犹豫不决。
床中人却突然翻身,抱住封云:“你若喜欢,我都可以。”
“呃啊...啊...啊...怎么是你?”封云连滚带爬跌下床幔,手脚并用往外推,如临大敌一般。
“若我今日不扮成这样,怎能听到你真心?”墨公子上前,欲将封云拉起,可他哪里拉得动,趁势又跌进封云怀中,吓得封云登时立起,跑去门边,拉开门栓,迎面撞上已换上男装的如玉。
“大哥,你跑什么!我是可以成全你们的。”如玉替墨公子拦住他。
封云气急败坏,跳脚道:“你成全什么?李如玉你个笨蛋!”说毕,羞愤逃出,慌不择路,在院中上跳下窜才找到大门,夺门而出。
如玉叹道:“唉,都说可以成全了...”
墨公子从身后地上爬起,扑打着衣衫:“我们这样...是不是太急了些?”
如玉:“你不急?我急啊!”
封云回府,越想越气,唤来老胡管家与大丫鬟月红,张罗道:“以后,我搬回来住!快给我准备床榻被卧,今夜我就住她那间!”
月红惊道:“啊?夫人今夜也不在府中呀!”
封云气道:“迟早回来!”
新婚夫妇本就该住在一处,老胡扯了扯月红,两人默默退了出去。
月红偷偷问老胡:“这是又在闹什么?”
老胡小声嘀咕道:“老将军昨夜不是回来了么?他们总不好再分居了!”
月红这才明白,难怪昨夜夫人未归,定是躲出去了,唉,只怕以后的日子,夫人再无自由了!
......
翌日,段立文请封云入中都大帐议事,李德威不放心,随往。
原来是段立文为拉拢封云,特意将冬粮划拨给雾原军一事。这虽在李德威预料之中,但如今多了玉玺一桩事,段立文这样做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段立文果然开口提道:“羌厥那夜只烧了些空仓,好在朝廷下拨的冬粮还在路上,后两日才到。为防羌厥再袭,我们两军真该通力合作,到时我亲自持符去城外接粮,军中防护便要劳驾封将军坐镇。有封将军在,料那些羌厥人是不敢再闯山而来!我看,为安全起见,今冬的军粮便直接屯在雾原军中才好!”
封云看看李德威,军师料事果真如神,李德威却轻轻对他摇了摇头。
封云会意,回道:“怎能叫督军再去城外涉险?自是由我替您去城外接粮,督军安坐军中即可!”
段立文:“向来都是督军亲自接粮,封将军去了也是白去。”
封云:“那便一同去,我守在督军旁边,也能护督军的周全。”
罢了,总好过被禁在军中,段立文无奈道:“也好,也好。”
从段立文帐中出来,李德威嘱咐道:“段督军定还心存着去青州一事,如今杀不得他,只能在丞相回话之前看住他,莫叫他跑了。”
封云有些担心:“如玉这办法行得通么?那方公公能顶用?”
李德威叹道:“只能再赌一把。谁能料到那夜最后竟是羌厥人救了段督军?也算他命大!”
......
到了迎军粮这日,封云与段立文两队人马均在城外严阵以待。
四太保封彦文打头阵,已于两日前便悄悄带队离营,寻到送粮大军后将其兵分两路,亲带一路沿山腰小径而行,多亏他沿途机警善谋,才躲过几番羌厥游兵来袭。
到了时辰,粮道却依然无半个人影,段立文坐于马上焦躁不已。
封云却早知彦文计划,此时粮草该是早已藏于城内山中。
终于,前去粮道打探的哨兵负伤而归,策马高声喊道:“羌厥兵下山夺粮了!”
封云骂道:“帐中果然有奸细!”
段立文:“这...如何是好?全凭封将军做主了!”
封云笑了笑,好一招调虎离山计,但也二话不说,纵马带队朝粮道冲杀而去,直到转弯消失于视线。段立文见封云果然被引去粮道,自己身后跟着的只是一队草包中都军,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立时扬鞭,朝另一条官道策马而去。身后这队中都军不明就里,当下且都匆忙跟着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