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则冷脸:“不用。”
不复常有的和易神情。
孟斯鸠眉头微蹙,起身,二目鱼色衣袍不再触及青石砖。
回身看蹲于地的温则。
视线移向别处。
良久。
“是孟斯鸠冒犯了。”
闻此,温则冷下去的眉眼,融化几丝,“无事。”
轻声补了句,“谢斯鸠公公好意。”
不说三条宫道门口那儿有正等待着的步辇,小广场也时不时会经宫女太监侍卫一类。
孟斯鸠抿唇——大致能想象,身上若背着温则,行于小广场,会招致多少目光。
那些目光可能有同情,可能有好奇,也可能有嘲讽和讥窃…无论那种,于孟斯鸠来说,略过便是。
可于他温则——就似利刀。
纵使那些利刀,并非真实往他皮肉中扎去。
孟斯鸠纳了口气于胸,抬眼寻附近有无角落。
靠近温则,蹲下身,孟斯鸠下巴朝某处扬,“去那儿歇会儿。”
那边有粗柱及台阶,一隅角落——行走在小广场上的路人不易发觉。
温则点头,任孟斯鸠将自己搀起,慢挪至那台阶。
眼前没有广场——心中不安歇下许多。
即将坐下。
孟斯鸠:“等会儿。”
止住温则动作。
孟斯鸠将解开系带的大氅,于空气中展顺,垫台阶,内里绒面朝上。
见温则愣住一般,久久不动。
孟斯鸠微微歪头——眼神示意他坐下。
“听闻你肩背有伤,几次见你都是披着大氅。”
见温则连平时必加的【斯鸠公公】几个字都省略——孟斯鸠觉得他此时应是疼到没边儿,脑袋里少了维系逻辑,还硬挺着站立说话。
催他坐下。
孟斯鸠俯腰,给温则身下多余的两边大氅,掀覆在他膝上。
漫不经心语调,“热。”
这是实话——此时下午,太阳能把小池上的冰面,融的光滑透明;养心殿宫苑落离三条宫道门头,距离有那么远;虽行的慢,但一路来,晒太阳、着的厚,身间已有发热。
肩膀早调理很好,冰戏都能练能滑。
道明那字后,孟斯鸠陪他坐旁侧台阶。
温则的手裹在大氅内,脸偏向另一侧,无言揉动着膝骨。
似是想起什么,“你要不先回去复命。”
停顿,“斯鸠公公。”
复命?
陛下的命令不就是——送他好好行至步辇,看宫人起步辇出宫道么?
若是没看好,温则在这小广场上走着,摔了…估计陛下能把自己拉出去打板子。
孟斯鸠单手支着下巴,“偷会儿懒——温大人替我保守。”
角落一隅,直至温则觉得腿骨稍缓,疼痛骤减——都未经过什么宫女太监一类。
温则吐口清气,唇部也渐有颜色,“好了。”
借他手臂扶。
温则犹豫一丝,将手搭孟斯鸠腕上,借力起身。
身下大氅滑落在地,无规则形状可言。
孟斯鸠俯身,另一只手拾起大氅,挂在臂弯。
“我…”温则,“我将这大氅捎回去吧,下次清洗干净还予你。”
孟斯鸠没看他,“不用。”本身不是什么大事儿。
温则:“我弄脏了。”垫于身下,石板相接,何况冬季有雪,那台阶被人踩上踩下。
自己小院落有专门浣洗衣物的海青色小太监,犯不着。
刚要开口再次回绝——
温则打断,“我会还给你。”直接从他臂弯中,扯过大氅。
纠扯场面不好看。
孟斯鸠没多拦,臂弯松力——大氅滑过一顺落在温则手中拿着。
龟速前行。
直至步辇。
大氅内面盖在温则腿上,见步辇起,孟斯鸠回去复命。
“为何这般晚。”孟斯鸠回到养心殿宫苑落时,陛下正给鱼喂食。
粒粒精细的鱼食,漂浮在凿开的冰洞水面上——金色大鱼游过来,唇张的似薄膜,连带着鱼食和水,一齐吞入口中。
尾巴一甩,冰下游一圈儿。
再游回来,头透出水面呼气吃食。
孟斯鸠如实解释,“温相腿疾复发,只能稍缓。”
陛下未多说什么。
夹了根儿肉丝丢入池子冰面。
朝池中望去。
孟斯鸠无语——不是,这乌龟还没到复醒的时候呢,怎么现下正在冰面上?懒懒吃着肉丝。吃的极其不情愿。
孟斯鸠:“前些日子,在池中还寻不见乌龟。”
“宫人翻出来的。”陛下,“乌龟养着池中,却不露面给朕看——那养着它,还有什么意义。”
言辞轻的像阵风,稍微一吹,就散的无影无踪。
还好孟斯鸠离他近——不然也听不到这般薄凉语句,“陛下说的是。”
余光一瞥,果然有宫人拿着湿淋淋的棍子和抄网,立在附近。应是方才——四处戳戳翻翻,把冬眠着的乌龟造醒,捞上冰面。
过了会儿,陛下兴致缺缺,不打算继续。
孟斯鸠及时将手递前,接过筷子鱼食一类。
“你的外袍呢。”陛下才往他这边看。
孟斯鸠恭谨,“沾上湿污,不宜面圣——故托人拿去清洗了。”温则也是人,说【托人】,没毛病。
陛下收回目光,径直往寝殿走。
炭火燃的足,每次入寝殿——总会有热气席卷扑涌。
陛下斜靠榻座。
翻着闲书,“会磨指甲么?”
啊?
今儿要上线美甲孟师傅?
2300啊,纯素底。
孟斯鸠压住想法,要斟酌开口——
陛下未听他会不会,直接指使他取来磨甲的专匣。
红袍太监将专匣交递给他。
孟斯鸠回榻座旁,把匣子打开,“陛下。”
北慈左手伸出,手指优雅修长,指节间透着矜贵气质。
孟斯鸠本站立着取出磨甲物具——发觉陛下凝着自己的脸。
孟斯鸠疑惑看过去。
北慈嫌弃语调,“你站着能磨好么?”
“恩——”孟斯鸠,趴着?
“坐对面榻座。”陛下。
孟斯鸠:…666,这座儿也是老子优美的臀部能挨的了。
毫无心理负担,就那么坐了下去。
垫儿还挺软乎。难怪陛下——每每在此榻座,一点儿都不像在御书房、朝堂大殿笔挺直坐——慵懒斜靠。
若不是陛下在眼前——自己都想一腿平着,一腿立着,斜靠一下下。
与陛下隔着榻座案桌儿。
这个小枕头,应该是垫手腕的——摆好。
这张大绒布,应该是用来吸附——摆好。
膏脂,小绒布,银锉,银推柄。
孟斯鸠很专业,“陛下,方甲还是圆甲。”
陛下:“方甲太钝,圆甲太笨。”
孟斯鸠:…就你事多。
“那微圆微方?”孟斯鸠也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
陛下果然没再多挑他错,就是用淡淡的语气,说了一句令人囫囵津液的话,“你看着磨,磨疼磨坏了——饶不了你。”
孟斯鸠语意迟疑,“那疼或坏了您喊出来…”我好松开。
未说完,收到陛下若有若无一个眼刀,孟斯鸠缄住口,引着陛下左手,放在小枕头上。
捏住指腹,锉子随指甲方位,而变动方向力度。
“疼么?”
陛下没说话。
“那…继续?”
孟斯鸠把锉子稍贴内角,轻搓边缘。
浅白色雾状覆盖住了甲面,一时看不清形状——孟斯鸠拿起狐毛小刷,将浮粉从甲面扫落。
动作轻,未扬起什么。
那些浮粉落至下方垫的大绒布中。
形状还行,完美的将陛下的手指,衬的更加纤长气质。
孟斯鸠擓小勺膏脂,氲甲面上,覆上柔布给甲面抛润——柔布离开时,甲面似在晶晶发亮。
孟斯鸠抬脸——陛下没什么太大表情。
稍松一口气,给陛下另一手磨同样形状。
两边都膏脂润甲面。铜制净水盆添温水,给陛下逐一清洗干净甲面膏脂。
不得用皂类,过于伤刚磨好的甲面。
膏脂清洗不易,孟斯鸠着重揉着个个甲面——水中浮起白薄。
红袍太监进来换了几盆水。
干净。
太完美了!
孟斯鸠好有成就感!
这么有矜贵气质的甲形甲面太哇塞了!
陛下手被干净柔布吸附表层水滴,目光看向案桌儿上一罐未启开物品。
孟斯鸠顺着视线,将罐子启开——好香,不知道什么奇珍异草做的,洁白膏乳。
陛下递出手,“多抹些,每寸皮肤纹路都要按摩吸收。”
闻及,孟斯鸠一点儿不心疼,拿大勺擓出冰淇淋球那么大的膏乳——啪叽——抹陛下手背上,“是。”
哎呀
好像抹多了…
孟斯鸠心虚看陛下——陛下表情复杂,唇紧抿着。
欲哭无泪,孟斯鸠想着,早知道刚才不擓那么一大勺儿了——谁知道,这个膏乳接触体温后,会化开啊!
化成半透明的,变多,黏糊,不好吸收——只能耐下心,一寸一寸的把它揉干,揉进陛下手上肌肤。
感觉把陛下的指关节都揉红了…
孟斯鸠心中啃指甲:这么久——陛下没启唇骂人,都算他人品好了。
不过——自己好像蹭了不少用。
嘿嘿,老子白白嫩嫩的小手,今天也能借机保养一下下。
眼看那半透明的膏乳慢慢吸收,终于快干——孟斯鸠好开心,自己的手指都按揉累了。
收工。
太完美了。
陛下也端详了他自己的手几瞬。
美甲师孟师傅结束了一天中的劳作。
难怪现代美甲师姐们儿好多天天喊腰酸的——这在椅子上一坐几小时,做美甲,还都是细致活儿。真的,确实腰酸。
客户很满意,记的给好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