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到达厅里行人匆匆,旁边一排落地玻璃窗外乌云密布,一架架飞机在停机坪停进位置的缓慢行驶着,在跑道上的时刻准备着冲上云霄。
熙攘之中只有梁仲曦突兀地停在原地,他长得高身材好还帅,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回头多看两眼。
梁仲曦点开置顶聊天框,最后一条信息还是做完自己发出去的“我上飞机了,迟些见”。
立刻给他打了个电话,无人接听。
他下意识地点开了手机自带的“寻找好友”的软件来看看这个人现在到底在哪。
当时他跟陈彦琛关联上定位主要是因为陈彦琛这个人不仅路痴,还欠缺准确说出自己所在地方的特征的能力,那段时间每次去接他找他的时候都得烧死一堆脑细胞。
梁仲曦点开软件,图标正显示着陈彦琛是在江北区江边附近,这地方离北塘和市理工大的距离都不三不四的,陈彦琛回国之后的生活单调,那一片区不属于他的日常行动范围。
梁仲曦再放大图标。
赫然显示着“环城酒店”。
外面划过一道霹雳闪电,直接劈中了梁仲曦心里那头死兔子。
今天是七喜来接的他,一上车梁仲曦立刻挎好安全带:“开车。”
一句招呼都没有,七喜莫名其妙盯着他:“你真当我是滴滴啊?”
梁仲曦:“环城酒店,快。”
七喜蓦地沉了脸色:“环城?”
梁仲曦看出他表情异样:“怎么?”
七喜:“我昨天跟着傅行川就是跟到环城去了。”
“妈的...”梁仲曦头痛,“快,开车。”
广河这两天降温了不少,这波不被看好的冷空气着实不是盖的,让你看不起我,给你一波南方特有也最可怕的湿冷。
冷得锥心刺骨,冷得人心惶惶。
风呼呼地糊着,环城酒店边儿上药店里柜台后的药剂师一直盯着抱着那盒西地那非往外走的陈彦琛,心情有些复杂。
脑子里一直回想着刚才这长得不合常理好看的年轻男人满脸倦容地走到自己面前,冷淡得不带一丝感情地问自己这里有没有“西地那非”的情形。
当时他还愣怔了一下。
终年到头他见过太多来这里买伟哥的男人了,有西装革履的衣冠禽兽,也有秃顶猥琐的中年男人,可没有一个比他看上去更性冷淡了。冷淡得让人觉得冰冷疏离,冷淡得让人觉得他不食人间烟火,冷淡得就好像是童话故事里在冰雪城堡里沉睡了几百年苏醒过来的王子一样,纯洁美丽得像尊雕塑。
而这位王子来买伟哥。
药剂师把药递给他的时候还不死心,他小心翼翼地多问了一句,“你要西地那非干嘛?”
王子依然冷淡平静:“勃/起。”
陈彦琛从药店离开就低着头往酒店回去了。
环城酒店不是什么高贵酒店,充其量就是个三星宾馆,门口上挂着的铝合金牌子都锈迹斑斑,但酒店总体还算是干净整洁。出入的大多是来这里出差的,从别的地方来找工作的穷游的,当然也有来这里按钟点算的情侣,或者不正当关系的情侣。
陈彦琛在这里住了三天,安静地来入住,每天早上安静地离开,晚上再安静地回来。他连接待的前台都没记住,反倒是前台把他记住了。
前台的两个小姑娘每天看着他进出都得小声议论一番,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怎么这么奇怪,一个人在这里开房?
其中一个姑娘昨天忽然拍着大腿想起来,这不就是之前网上上了热搜的那位全宇宙最帅的物理教授吗?
陈彦琛这时低着头往里走的时候,等他走过去了,两个小姑娘又开始了窃窃私语。
“是他没错吧?”
“嗯,真的好像!可是那个教授不是银发的吗?”
“人家可以染回来的嘛。”
陈彦琛依然没有看到她们,他面无表情地往电梯方向走去,怎料电梯门刚打开,他远远地看到了从电梯里走出来的两个人,瞬间怔住。
他愣地停下脚步,他知道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应该是震惊和意外的,因为从那两个人同样看到他就顿时停下脚步和震愕的表情,他知道他是应该有一样的心情的。
可是他却不太能感受到太多。
整个人好像跟外部世界隔开了一层看不见的透明薄膜,没有太多感觉。
他拢紧外套低着头,咬着唇,唇都被他咬破了一层皮,一点点腥甜顺着流进他口腔。
他低着头快速从两人身边经过,就连那盒那非西地从口袋里掉出来了都不知道,赶紧按了电梯,进去后手指疯狂地按四楼。
电梯门合上,傅行川捡起地上那盒药,愣了一下挑了挑眉,嘴角溢了丝诡异的笑容。
杨春山看到药盒也皱了皱眉:“这小子不举?”
傅行川神色复杂地笑笑,望着电梯上红色数字停在了“4”后,他收起那盒药摁了电梯:“山哥,您先回去,这里我来处理就是。”
陈彦琛进了电梯的时候心无规律地跳得飞快,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慌心悸让他呼吸困难甚至恶心,他扶着电梯内壁不停地深呼吸可是也于事无补,摁在电梯壁的手心都出了冷汗,不停颤抖。
走出电梯后快步走向自己房间,手抖着拿出房卡刷门,结果每次都是长声“嘟”后显示红灯开不了。
陈彦琛越发着急,他额头上都是冷汗,整个人感到天旋地转,双腿软得再支撑不了一点,似乎下一秒就要倒下。
他越着急手就越抖,每一次门把手上都亮起红灯,他跟疯了似的不停摇着门把手,把手都要摇断了门还是没有半点要开的意思。
电梯“叮”一声再次响起,一阵脚步声朝着他的方向而来。脚步声不断靠近,恐慌瞬间占领了他身心所有的位置。
过去的回忆萦绕在四面八方,好像将他禁锢在一个玻璃囚房里,所有目光都等着看他被剥得□□,然后被人用尽各种手段折磨,任人摧残,千夫所指。
痛苦像是毒蔓藤一样捆绑着四肢然后撕扯着,脚步声伴随着人影逐渐靠近,他每一寸肌肤都在发疼,呼吸不了一丝氧气,开始逐渐窒息,头晕目眩。
双眼通红却掉不出一滴眼泪。
傅行川在他身边停下,动作优哉游哉地,一手举着手机对着他,一手捏在他后颈,像是恶犬终于逮着了弱小可怜的小松鼠,拿捏着命门,玩弄在鼓掌之中。
手机一直在拍摄着视频,傅行川靠近半步,凑到他耳边低声:“陈彦琛,怎么还落魄到要用伟哥啊?怎么...你连男人都伺候不好吗?还是你的男人不行?要不让我来帮帮你吧...不过我有要求,我要全程录下来...我要让全世界都看到,什么他们口中宇宙最帅的陈教授居然不举...还是说,舍身救人的陈教授,其实是杀人凶手?”
陈彦琛好像被人拽着头发,拿着铁锤一下一下地敲击在他脑部。
傅行川继续说:“杀人凶手啊...曾经逼死了自己的女学生啊?怎样,陈教授,要不我们进去,我帮你脱光了再说?你不是要吃药吗?我喂你啊,还是想我用手帮你,进去脱光光了,对着镜头慢慢说?好...”
陈彦琛已经痛苦浑身颤抖,可是他一点力气都没有,就连从他手下离开的力气都不足够。
他浑身发冷,偏偏就在他已经绝望的时候,从走道另一边用来了一阵风,一阵熟悉的味道很快来到自己身边将自己笼罩起来,就像保护罩一样。
梁仲曦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夺走了傅行川手里手机,然后立刻扔向后面紧跟着来的七喜。
傅行川顿时傻眼,回过神来就要抢回来的时候,梁仲曦已经甩开了傅行川捏着陈彦琛脖子的手,一手捂住陈彦琛的眼睛,一手将他紧紧搂在怀里。
轻声说:“小琛别怕,别怕...没事,没事了。”
紧随其后的七喜一脚踹飞了正怒着一肚子火要上前干架的傅行川,傅行川哪里能防住这个一身腱子肉常年练泰拳的汽水哥,刚爬起来,就被汽水哥直接单膝跪在他背上实力压制。
汽水哥:“行了,这人交给我就是,你管你的小教授。”
陈彦琛在梁仲曦怀里死死抓住他外套的领子,好像松手了自己就会被人生擒活捉折磨至死一样。
梁仲曦看着他这样,心疼得就像心口那只死疯兔拿着餐刀精神分裂且优雅地割着自己心头肉。
他温暖的手掌覆在他后脑勺不停地安抚着陈彦琛,陈彦琛眼里的泪水终于能够落下,浸湿了梁仲曦外套衣襟。
“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梁仲曦声音都是哽咽的却要比平常镇定,“没事了,我到了,没人伤害你了,乖,没事,不怕。”
“对不起...对不起...”陈彦琛死死地攥着他衣领,深灰色的大衣外套被他攥出了褶子,一米八的人,瘦弱的不像样子,在一米八五的梁仲曦怀里真的就像一枝快要凋零的玫瑰。
梁仲曦从他口袋里拿出房卡,一下子就刷开了房门。他搂着陈彦琛往里走,关上门后直接反锁拉上链条扣好。
可是在看到房间里情形的瞬间,梁仲曦还是有些震惊。
桌子上,地上,甚至床上,都是一张张写满数字方程式的草稿纸。开门进来的时候带进了一阵过堂风,吹起了纸张,再缓缓落下。
尘埃落定,满树枝桠。枯寂得恐怖。
陈彦琛无论如何不愿意从梁仲曦怀里离开,在他胸前不停地啜泣颤抖,呼吸都调不过来,梁仲曦背挨着门,任由他依赖在自己怀里,手一下一下温柔地扫着他后背让他舒服些。
等陈彦琛稍微缓过气来,他才低头在他耳边小声说:“先带你回家。”
陈彦琛还是不愿意松手,梁仲曦的话他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回忆断成碎纸屑,纸屑变成刀,刀剜在胸口,又割扯着神经。
他抓梁仲曦抓得更紧,咬着唇颤抖着。
梁仲曦心疼地将他搂入胸膛。
陈彦琛悲痛欲绝地紧闭双眼,忍不住地啜泣:“对不起...对不起...梁仲曦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