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进洞便再也支撑不住，随手将他丢在地上，扶着石壁大口吐起血来，颜色乌黑发亮，隐隐散发着腐臭。
唐小春躺在地上看着这一幕，内心陷入纠结——这人若是现在挂了，自己还有机会获救，可要眼睁睁看他去死，又有些于心不忍...
男人吐完血，一步步走向唐小春，右手手掌高高举起——
唐小春死死盯着男人抬起的手，大脑一片空白，呼吸几乎凝固...
男人凝视他良久，终于下定决心一掌拍下！
唐小春绝望闭眼，却只觉全身一松，下一秒喉头滚动——男人竟在最后一秒化掌为指，解开了他的穴道。
四肢恢复自由的唐小春第一反应就是逃跑，却见男人身形摇晃，直直向后栽倒。
“大叔...”唐小春见状顾不上逃命，急忙上前扶住他，“大叔您没事吧，您别吓我...”
男人好容易平复下来，声音虚弱地开了口，“娃娃，老夫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你为何不趁机杀了我...”
唐小春无了个大语，这人有强迫症吗，非得逼自己一刀捅死他才开心，“大叔，先别说这个，赶紧叫人来帮忙吧，晚了真来不及了。”
“算了，横竖他们大半也是来追杀老夫的...只要你将我交出去，不仅性命无忧，还会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便这样也不动心吗...”男人死死盯着他道。
求求你快闭嘴吧，再废话真要噶了！唐小春紧张地看向洞外，恨不得立马跑出去呼救，可又怕来的真是男人的仇家，一时间左右为难。
男人见状惨然一笑，闭眼沉默不语，再睁眼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明，看着唐小春缓缓开口。
“娃娃，老夫在此苟且偷生三十年，本以为就此了局，不想上天垂怜，竟将你送来我身边，老夫七岁习武，不敢说独步武林，那些年江湖上也是少有敌手，如今快要死了，总不甘心将一身功夫带到地下...咳咳咳...”
男人说着说着咳嗽起来，唐小春忙帮他拍背，缓了一会儿又开口道，“老夫这一生称不上光明磊落，但常言道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临死前若能收个徒弟，将毕生所学传承下去，倒也不枉此生。”
唐小春闻言怔住，这荒山野岭的上哪儿去收徒弟——卧槽不会就是我吧。
果然男人下一秒拉住他的手，眼中满是期待，“唐小春...”
唐小春头皮发麻，没想到男人还能记住他的名字，只是这个时候收徒弟还有个锤子意义啊。
“小春，老夫本想带你一同上路，但现在老夫改主意了，我来问你，你可愿拜老夫为师...”男人双眼灼灼放光，脸上绽出两坨不正常的红晕，眼神殷切地盯着他。
唐小春本想找个理由拒绝，不经意间看到男人的手——瘦黑干枯满是伤疤，指甲开裂严重变形...心底不禁一动，拒绝的话在嗓子眼儿打了几个转，终究没能说出口。
算了，就当是临终关怀好了，人都要走了，何苦让他走得不安心，自己好歹受过高等教育，这点儿人道主义精神还是有的。
“大叔，我愿意拜您为师。”唐小春看着他的眼睛道，尽量让自己显得很真诚。
“好...好...”男人听他愿意拜自己为师，脸色似乎都亮堂了几分，当下便让唐小春扶他坐在青石板上，待行过拜师大礼，才算是名正言顺功德圆满。
本着送佛送到西的原则，唐小春扶他坐好，扑通一声跪下，双手伏地磕了三个头。
男人眼见唐小春给自己行礼，指尖止不住微微颤抖，显是激动不已。
三个头磕罢，唐小春抬起头来，开口脆生生喊了声“师父”。
“哎，好，好，乖徒儿...”男人看着欢喜得紧，伸手将他搀起，“既做了老夫的徒弟，便等同于为师的半个儿子，为师这就把名字说与你听，切记不可对任何人提起，哪怕你日后娶妻生子，对妻子儿女也要守口如瓶，明白了吗。”
“知道了师父。”唐小春乖乖点头，心想自己娶妻生子是不可能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离开。
“为师姓岳，名无疾，人间疾苦的疾...”男人低下头，犹豫了一会儿才缓缓说出自己姓名，表情甚是纠结，仿佛每一个字都在他心头重重碾过。
接着声音低沉道，“等我走后你便将为师葬在那条小溪旁，坟前不必立碑，也不要设灵牌供奉，只在逢年过节给为师焚化些纸钱便罢了...”
说到这儿仰天长叹，脸上现出愧色，“为师三十年前铸下大错，以致无颜面对世人，你若向外人提及为师名字，必然惹祸上身，日后行走江湖，无论身陷何种境地，都万万不可暴露师门名讳，切记切记。”
“我记住了，您放心吧。”唐小春边答应边留意外面动静，却始终没再听到马蹄声，心中失落不已。
岳无疾交待完后事，神情放松了许多，让唐小春扶他起来，运起内功生生将青石板推开好大一块。
“挖开。”岳无疾指着石板下的泥土道，眼神莫名复杂。
唐小春心想难不成这人还藏了什么宝贝，当下从洞口拣了根粗树枝，一下下用力挖起来。
挖了一会儿后地下之物渐渐露出真容——竟是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子。
岳无疾黯淡的眼神瞬间点亮，蹲下身去将盒子小心捧出，轻轻掸去泥土，珍而重之地打开——
一股子木头被长年埋在地下的腐朽味道传出，唐小春忙捂住鼻子，只见他从盒中取出一个木雕，木质早已腐坏，从轮廓上勉强能辨认出是个女子，手中好像还托着一朵荷花，五官面目已然模糊不清。
岳无疾将木雕小心翼翼捧在怀里，伸手轻拂女子面容，眼圈渐渐泛红...
唐小春猜测这雕像便是那天的女子副人格，这会儿还能让他念念不忘，看来是真爱无疑了。
“小春，待为师死后，将她同为师一同下葬。”岳无疾将木雕紧紧贴在心口，郑重嘱咐道。
唐小春点头应是，心想那毕竟是别人老婆，你这样会不会有点儿过份。
一切交待完毕，岳无疾心满意足，坐在青石板上喃喃自语，“如此便只剩最后一件事了...”
“什么事——”唐小春话音未落便被他拉至身前，刷刷几下点了穴道，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任凭对方摆布。
接下来岳无疾将唐小春背对自己摆成席地打坐的姿势，下一秒手掌紧紧贴上他后背，闭目凝神运功。
失去身体控制权的唐小春只觉得一股诡异的热流迅速游走遍全身，所到之处一片惊涛骇浪，四肢百髓每一处毛孔都在最大限度打开...想挣扎身子却不听使唤，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直至视线变得模糊...
也不知过了多久，岳无疾的手软软垂下，头一歪再无半点声息。
就在他倒下后不久，唐小春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无头苍蝇般跌跌撞撞向洞外走去——
直至看见那条熟悉的小溪，呆滞的眼中才又有了焦距，同时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